紫微宫
满室的白绸系在墙柱上,放眼望去,整个宫殿就是一座灵堂,阴森森,令人瘆得慌,尤其是,对于此时的蔺辞来说,他成了三岁孩童,却看见自己二十五岁的牌位棺椁。
温雅也看到了居中位置的棺材,她知道,里面并没有尸体。
因为牌位上的名字是蔺辞,而蔺辞的尸体并未找到,所以,里面装着的大概是蔺辞生前的衣物。
这会儿还是白日,可房檐下挂着的白色灯笼摇摇欲坠,温雅凭空生出一种恐惧感,仿佛蔺辞还在,仿佛……蔺辞就看着这可笑的一幕。
但是,她手里牵着的人,是蔺辞的儿子,并不是蔺辞。
“去,给你爹爹的牌位磕一个头吧。”
温雅想着,蔺子穆是蔺辞的儿子,即便这是假的丧事,也心怀期盼,看在蔺子穆的份上,蔺辞能够不要生怨。
听到这话,蔺辞心里顿觉膈应。
他明明还活着,却要给他自己的牌位磕头,他明明就是自己,却要叫自己为爹爹,天底下,大概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小男娃秀气的眉心皱了皱。
“我不跪,这里面装的不是我爹的尸体。”
温雅的要求遭到拒绝,她也并不奇怪,是儿子,总会对父亲有孺慕之心,棺材里的确不是蔺辞的尸体。
“罢了,你不跪,我跪。”
即便不是蔺辞真正的丧礼,温雅知道蔺辞没死,可她心里却对蔺辞产生愧疚。
“恕我过去的生活一片荒唐,我做了太多太多错事,把你赶出京城,害你尸骨未寒,与蔺安狼狈为奸,如今,即便阳光照在我身上,也难以洗清我身上的灰暗。”
“蔺辞,我会赎罪,我会善待你的孩子,求你原谅,原谅我吧。”
一旁只有三岁的蔺辞,眼睁睁看着温雅跪在蒲团上,嘴里面说着忏悔的话,忏悔的对象却是那副假牌位。
荒唐啊,的确荒唐。
“赎罪?”
“善待我?”
“求得原谅?”
小男娃的脸上,隐隐带着嗤笑,眼神里的戏谑并不符合他的年纪,蔺辞冷冷的质问温雅,“你做了伤害我爹爹的事,怎么有脸求得原谅!”
这妖后,终究是个妖后,做过的事情,三言两语间,就想用忏悔化解干戈,还真是长得极美,也想的极美。
“我……是我以前昏了头。”
温雅的脸上也挂不住面子,被一个小孩子听见忏悔,被一个小孩子质问,她没料到,眼前的小孩子如此早熟。
她甚至,从这个三岁小男孩身上,感受到一股威压,可他脸蛋白白胖胖的,脑袋梳着丸子头,穿了一件白色孝服棉袍子,身上怎么会有戾气出现,大概是她看错了吧。
“你放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娘亲,你帮了我免于危难,我定然会好好照顾你,直到把你送回你爹爹的身边。”
女子的脸上写满了诚恳,蔺辞望着她,也觉得这妖后不同于以往。
他也是才意识到,妖后的眼里,没了趾高气昂,没了盛气凌人,没了嚣张跋扈。
看到妖后的另一面,这让蔺辞很不适应,她依旧跪在蒲团上,如今却面朝他,仿佛在跪他,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在跪他,蔺辞不自在的挪了步子,小鼻子傲娇的哼哼,“但愿你说话算话,是真心实意悔过。”
就这样,温雅跪着,蔺辞站着,一同待在这偌大的紫微宫,周围只有一具棺材,和一个牌位。
宫人们并未看守,而蔺安却在暗地里蹲守。
“陛下,这母子俩,并未闹过龃龉,来灵堂之前,妖后还帮那小男娃洗澡,俩人并不陌生。”
一旁的太监禀告道,蔺安也看出了,小男娃明显认识温雅。
即便温雅找人冒充蔺辞的儿子,首先孩子得长得像蔺辞,其次,孩子还得认识她,这两个条件要求下,的确有些困难,若不是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与她那么关系和谐!
“去,让他俩开始哭,现在就对着蔺辞的牌位哭,哭不出来,该打的打,该踹的踹。”
蔺安看到母子俩,相处的越温馨,他就越不顺眼,哭的惨兮兮才好,他完全不想看他们母慈子孝、一家团圆。
太监得了命令,立刻走到灵堂前,对温雅交待着蔺安说过的话。
“陛下有旨意,让你二人放声大哭,派你们前来灵堂,是让你们哭丧,不是让你们表演温馨。”
“哭丧哭丧,哭的越悲伤,摄政王蔺辞,才能在地下长眠瞑目了。”
太监尖细的声音落下,瞬间,就看到温雅面色凝重。
一旁的蔺辞,也目瞪口呆。
二人都没想到,蔺安真是恶趣味上头,真的让他们两人,对着个“假蔺辞”表演悲伤。
“哭啊,你们不哭,奴才没法交差啊。”
太监还在跟前催促,温雅和蔺辞更不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