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十成的力气,或是暴怒或是胁迫,霎那间她便抓住沈春酌的那细瘦得仿佛一折就短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尖叫:“贱人——”
刀光突跃,血色顿时四溅横飞,仰倒的女人满目惊恐,喉咙之中一声破碎的咕哝,血色便肆意晕开在秀丽的大毯之间。
声色似乎都在这一刹那静止,沈春酌匆匆回头,昭仪艳丽的衣裙血色混染——
沈春酌控制不住向后一退。
一只手猛然向她伸来,沈春酌一惊,然而下一刻,那只手却轻轻地擦掉了她的泪水——
“又哭?有什么好哭的?”
帝王明黄的衣角繁华的龙绣擦过她的面庞,沈春酌猛然间一颤。
沈春酌猛然间便偏过了头欲图躲开,万卿帝却突然间抓住了她的后颈。
这是一个几近于逼迫她去对视的姿势,纪松岫灼热的掌心烘烤着她泅湿的脖颈,那种湿润但是粘腻的触感几乎使她坚持不下去欲图挣开。
纪松岫却是纹丝不动,一双手如同一具镣铐,逼迫着她向上去望。
无声的争斗仅仅不过是片刻而已,紧接着便闻那低沉的刀鸣呜咽,沈春酌刹那之间晕倒在铺满华贵毯席之上,撞翻了玉案金炉,无数珍贵的装饰七零八落地散乱满地。
万卿帝猛然抬手按住了她的两个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倒的东西生生受疼以至于她哭得那么的厉害,泪水一滴滴地从紧闭的双眼之中漫出来,落进了乌黑的鬓云,整个人蜷缩而起,握着那柄刀刃,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满身尖锐地想要把自己保护起来。
“你看着我!”万卿帝按着她的握着刀柄的手,“看清楚我是谁!”
纪松岫的声音闷在一层水雾一般里,直到他厉声几乎是在嘶吼:“沈春酌,你要干什么?先帝早就驾崩重华宫大火,你半死不活又在干什么?”
“重华宫”三个字仿佛是一道惊雷,将沈春酌硬生生击醒,神情几乎是片刻就清醒过来,只是声音里带上些许的沙哑,几乎都有了点变调。
“是,他死了——”她几乎是有点茫然地想要坐起来,尝试几次没有使上力之后,眼泪再一次流出来。
多可怜啊,看上去那么不屈不挠的沈春酌冷不防还是这样会哭,像是被撬开怀抱的幼猫,几乎让他一颗心完全皱了起来。
是啊,她能做错什么事呢?
最多——
最多不过是——
万卿帝突然地冷静了下来,缓缓的抱起她坐到了那把正中的椅子之上。
这是一副很诡异的图景,血色四溅,挣扎不甘的艳妃想要捂住腹上血色的窟窿,瞪大双眼中倒映着皇帝明衣落座于庄重的圣佛大相跟前,怀中抱着个湿透的沈春酌依旧牢牢地握着刀柄,不过是神色惶恐不定,手指用力得发白,刀尖三番几次几乎划在自己身上。
万卿帝几次三番不动声色地挡下刀尖,握住刀柄的指尖已经落下了血迹,身边的护卫刚刚上前就被万卿帝挥手呵退。
从堂前到雨幕,跪满了数不尽的宫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顷刻之间瞬息万变,上一刻好似还在贪慕春色的君王,这一刻已经抱着一个无名位的宫女,目色冷淡而威严。
绣阁之中静静的,那样的冷寂好像是四面八方的寒气都在往这一个地方涌,像是化不掉的寒冰,从潮水之中无尽的堆积而上。
万卿帝突然朝着杨升低声道:“这是什么时辰?”
杨升小心翼翼的答:“已过亥时,刚刚一刻。”
“那宫门是该闭了——”万卿帝目色凛冽,几乎是刺向跪倒的众人。
杨升心领神会,扬声而言:“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
寓意皆在不言之中,伏倒的众人跪得越低,颤颤巍巍地应声。
“——至于昭仪,”万卿帝眼中神色蓦然一变,忽然有了点帝王之尊的漠然无情,只道,“太医院寻个嘴严的来——”
闻言的昭仪喉咙之中逐渐微弱的“叫太医”,终于在这一刹得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扣住华毯,为这样冰冷的目光而辩解:“陛下,妾身只是想让陛下高兴些啊——”
万卿帝却置若罔闻,抱着人站起,错开她探来的手。
昭仪在这样的目光里挣扎着跪了起来,连声音都像是被掐碎在了喉咙之中,一个字不敢再说,甚至不敢再去求皇帝的宽容,就这么僵直地跪在地上。
万卿帝就这样抱着怀里的女子,一步步踏出锦绣宫,外头暖轿仪仗不知何时已经待驾,他回头看向这满室神佛高像,似乎庄严又肃穆的宫阁,被内侍扶起来正裹着裘衣的浮筠小心翼翼地哭泣——
他很轻很轻地低头靠了靠怀里沈春酌,碰到了她满脸的泪。
万卿帝就这样偏着头挨着她的脸,盯着这样怪异的宫闱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去冷宫吧。”
昭仪猛然间扑过来想要哭诉,但是万卿帝突然一脚踹开了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