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是皮,忘忧楼是骨。一直以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忘忧楼的真面目,只因它并不是一个有形的组织,等褪去了迷惑众人的皮相,才能看见底下狰狞的骷髅。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光下,一个舞剑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作为左使的左玄极少用剑,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术是什么样,魔教高手如云用不到他一个文官,于是连看过他出手的人都很少。
剑走蛇形,时实时虚,一只被惊起的乌鸦还来不及飞走,一道剑光劈下乌鸦跌落在地。
左玄收了剑,地上僵死的乌鸦突然扑扑翅膀又活了起来。
最后的关头,他并没有真正刺出去,却给了乌鸦一种假死的错觉。
他也并不太看得起所有以剑成名的人。 何况真正杀人的利器,并不是剑。
红口白牙才是杀人的利器。
“看来二当家带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查那些人的死,而是一种保护,” 沈图想了两天才终于想明白这件事,唐无付蓦然半晌,点点头,
“金玉塔上的情景他们都没见到,误会了陆公子也是人之常情。”
“那现在怎么办?” 问话的是苏倾河,
南宫无付又是略作思考,“在下有一个方法,既能让沈图你脱身,也能挽回南宫家之前的过错。”
见二人都作聆听状,他才小心翼翼回答下去,
”置于死地才可后生。既然陆公子横竖是要给江湖人士个交代,不如由我们掌门来做这个出头人。一切都会安排的滴水不漏,陆公子不用真死,掌门也能在天下人面前将功补过。”
沈图还没说话,苏倾河在一边早出了两声冷笑,
“你倒真是为了南宫梨着想,可我不会让沈图冒这个风险。”
南宫无付脸上也现出了几分怒气,“两位难道有更好的两全之策?!做不做还请陆公子自己决定。“说罢拂袖出了门。
沈图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和苏倾河会这样心怀鬼胎地相见。唐无付为他们安排的屋子宽敞干净,五菱窗格将月亮的影子切得七零八落。
”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倾河开口问他,七个字把沈图的思绪全都打乱了,他下意识就去拉对方搁在桌上的手,突出的骨节仿佛割痛了他。
他明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又已决定了要做那正确的事。他本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是非黑白更重要。苏倾河一句话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他决不能让苏倾河伤心,更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为了这一点,他可以帮助苏倾河说谎,也可以为了他抛弃自己所坚守的一切。
“他们很快都会来这。’ 苏倾河又说,
他们,说的当然是顾道人,是石雁,是江湖上的正义之辈。按计划,他沈图本该告知他们真相,用楼主的身份与他们里应外合,合力铲除忘忧楼。
他没料到,左玄这只老狐狸早握着必胜的砝码。
”谢谢你今天没有拆穿我的话,” 苏倾河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那些惊涛骇浪的挣扎于他早就已经过去了。
在这场用尽了身家做筹码的江湖豪赌中,沈图发现他已经不在乎输赢。沈图第一次在武当见到顾道人时,他还认不出面前这名满天下的半个隐士。他第二次见到顾道人的结果,是在冰天雪地的魔教被困了大半个月。
知道真相的几个人,霍休已远走高飞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逍遥,苏倾河有他的苦衷不能说明,南宫门眼里自家掌门的声誉高于一切,剩下的只有顾道人。
看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他,沈图气急反笑,
”前辈什么时候也认为忘忧楼主是我了?“
暮色如血,剑气森森,这柄剑不知饮下了多少人的鲜血,
顾道人的剑纹丝不动,没有刺出去的意思,也没有放下的打算。两人在酒楼门口的僵持许久,南宫家子弟好像早被告知,从他们身边走过不仅毫不停留,连看一眼的都没有。
最终,顾道人长叹一口气,
“左玄手中不只是有你的筹码。”
对顾道人这样一个早已淡出江湖的前辈而言,没有比声名两个字更重要。难道在魔教那几年他犯下了什么会将他拉下圣坛的错误?
沈图没有时间去细想,顾道人身形未起剑光已送了出去,
剑光闪烁飞如流星,浑然如一挂不会间断的瀑布,转眼四十九式已经出了一半,逼得只守不攻的沈图步步后退。周围人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尽管掌门有令,他们实在好奇灵犀一指到底是不是传言中那么神。
等他们看,顾道人的剑正被两根颀长的手指稳稳接住,而沈图正目瞪口呆看着脸有愠怒的苏倾河。
“我要做的,该做的已尽力。”
说罢顾道人如释重负般冲二人深深揖了下去,连苏倾河弃在地上的剑也不捡,骤然飞起,人影一闪已上了屋檐翻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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