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踏进灵堂,就听见一阵阵哀戚的哭声,堂前的白幡被冷风吹落了一个,散乱地铺在地上。
杨清容落在众人的最后,上前捡起了那个白幡,她叹了一口气,吩咐道,“兰香,挂回去吧。”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半日前还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没了。
她很想说服自己,那是他罪有应得,可总有些不忍,眼前也总会闪过,他方才望着房梁失神的样子。
她想,就算他做错了事,可外祖母仁慈,总也是不想他死的。
可他还是死了。
杨清容咽下喉头的酸涩,缓缓地走进了灵堂。
只见堂前跪着一个身着素服的夫人,她头顶着白布,系着孝带,却未穿麻衣,瞧着是以嫡亲妹妹的服制来治丧。
大长公主站在她的面前,隐隐有些压制之势,可她却仿若未觉,也不哭也不说话,就跪在那儿默念着往生的经文。
大长公主忍不住说道,“你便是来祭拜,也不该穿这样的衣服,你是遇诚的先妻。”
大长公主见她仍没有反应,怒不可遏地再次质问道,“你是非要坏了礼数,让他无法往生吗?”
上官夫人这才撑着腿站了起来,她哑着声开口,“三郎早就认了我做义妹。”
杨清容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三舅舅与她和离,她怎么还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你就不恨他吗?”
上官夫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恨他,三郎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我敬重他更甚敬重我父兄。可惜,他错生在了这不公平的世上。”
杨清容愣了愣,又听上官夫人接着说道,“三郎用情至深,他爱阮娘,便是一心一意只爱她。哪怕阮娘死了,他也为她守身,直到他孤零零地躺在了这座冰冷的棺材里,他也从未变过。”
“可他爱的不是你。”
上官夫人捏着白色的帕子,按在心口,抬高了声音,“对,他爱的不是我,可他待我就如嫡亲妹妹一般。当年两家刚有了结亲的意思,他就来告诉我,他心里有人了,不能娶我。他说他会告诉两家父母,一切都是因为他有隐疾,不宜成婚。
但我还是被继母硬生生定下了婚事,他知道我不愿。他说叫我等他三年,三年后他一定会说服大长公主,允他写下放妻书。
他觉得与我成婚,误了我一生,和离时就将全部身家给了我。他说有些银钱傍身,就不必靠着旁人过活。
他说的每一桩每一件做到了,他什么都为我打算好了。
可他这么好,怎么就死了呢。”
上官夫人说到这,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之前被压抑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地宣泄起来。
杨清容不知道怎么去劝,她仰着脸,不想让湿润的眼眶落下泪来。
她想不明白,三舅舅如此重情重义,怎么会对亲生母亲下毒。
她没发觉,因为太过怀疑,她竟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上官夫人听到她的话,声音凄厉又怨恨,“那定是有人害他!”
大长公主听到她提起内情,急切地问她,“你可知道是谁?”
上官夫人知道轻重,她哽咽着把自己知晓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是谁,可是半年前,三郎给我的信中还说,要去闽省游历。他说阮娘从未见过海,今年的祭日,正好就与她说说海边的趣事。
三郎之前说过,阮娘最想做的事就是能赏遍各处的山川河流,他会用一辈子替她去看。
所以他可能怎么会寻死。
何况我与他相识多年,他虽怨恨大长公主,我却知道他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不然为何偏偏要等阮娘死了这么多年,才对您下毒呢。”
上官从袖子里拿出两封书信,珍视地抚了抚,眼含不舍地递给了大长公主。
“您也打开瞧瞧吧,前头这封是半年前的,另一封是三郎半月前给我寄的遗书,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心存了死志。
可等我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
杨清容不知道该不该信上官夫人,可她似乎也没有骗人的理由。若真是她说的那样,三舅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弑母还要寻死呢。
杨清容想不通关窍。
大长公主看完后,将书信揣进了袖子里,眼神极为凝重。
确如她所说,三郎的行事完全与之前不同。
她看向上官夫人,眼中的神色复杂难明,“你既是遇诚认下的义妹,那你就留下来,和孤一起送他走吧。
至于幕后之人,孤必不会放过他。”
大长公主说完,脸上已经带着疲惫之色,她勉力坐到一旁,也跟着念起往生咒来。
上官夫人仍旧伏在地上,哀哀地哭着,仿佛魂都被抽走了。
杨清容有些见不得这样的画面。
不详、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