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似乎压根儿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他的事儿,面上不由愣了一愣,本能应道:“什么问题?”
阿皮道:“我想请问族长,贵族桃夭千仞,是不是最讲规矩的?”
大胡子族长这才意识起来,此时正是在神明见证下的严肃审判过程中,自己随便插话不知道合不合规矩?他不由看向了巫苏奶奶。
巫苏奶奶瞥一眼缓缓盘旋的火焰,对族长点点头。
族长这才捋了捋胡子,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桃夭千仞是最讲规矩的。族规有言,遇不决之事,当请神明裁夺,不可以意气擅为。正因此规,你才有机会进入审判,由尊仰的阿尔忒尔之神主持公道。”
听族长的言下之意,若是不按规矩来,他们早就在迷思森林里把阿皮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了,哪里还用得着这样麻烦来审判?
阿皮冷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得在尊仰的阿尔忒尔之神面前,诉诉我的苦,说说我的困惑了。首先我想请问,阿细仔为何要控诉我?按刚才巫苏奶奶所祷告,阿细仔是因为未能暗杀于我任务失败而选择自尽,听说贵族的规矩本来就是,任务失败,要么选择自尽,要么选择放逐。按理说,阿细仔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就已经给这桩失败的任务做出了交待。如此,他有什么理由再控诉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规矩里并没有任务失败了就要把没杀成的人抓过来审审再杀的一条吧?”
族长只觉阿皮说的全然尽是废话,一甩胡子,道:“我早说过了,你这种情况在我族属于从未有过的特例,属于规矩之外的不决之事,所以才会有此审判。”
阿皮一挑眉毛:“你的意思是,阿细仔本不该有控诉?”
“这……”族长一愣。
巫苏奶奶比族长反应的快。她哼了一声,道:“所谓不决之事,并非阿细仔的控诉不合该,而是你还活着不合该。”
阿皮一个大活人还在这儿站着,就被人当面说自己该死,阿皮心里这个不爽啊!他不由气道:“哪有说人家不该活着的?你们讲不讲理?”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要取你性命的,是发布任务的雇主,而我们的勇士阿细仔,不过是完成这项任务的一把刀。”巫苏奶奶不慌不忙道,“你要怪人杀你,也只能去怪给我们任务的雇主。”
阿皮噎了一下,又道:“好,就像奶奶你说的,杀我或我被杀,于桃夭千仞,于阿细仔只是任务的关系,那么出了什么问题,比如我该死没死,该找该怪罪的,也只是我或者雇主,而不是作为一把刀的阿细仔,是不是?”
巫苏奶奶一愣,一时竟没想到该如何回答。
阿皮岂能放过这个空子,他乘胜追击:“所以,阿细仔的控诉,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而我,也压根儿不该成为被审判的对象。”
正在这时,缓缓盘旋的火龙忽然一卷,团成一团,复又猛然爆裂开来,炸出无数的火星来。
阿皮生怕被那火星溅到,急忙往后退避几步,稳下来再去看那火焰,却见火焰仍是握成一团,仿佛人的心脏的模样,随着火焰的起伏而微微波动着,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心脏在缓慢而不甘地搏动。
那是阿细仔的心,不甘心不服气不理解的委屈的心。
不知怎的,阿皮只觉得自己仿佛看懂了火焰要表达的意思。
巫苏奶奶一直站立祭台跟前一动未动,此时对着那团心脏似的火焰,又低头喃喃低语了起来。这一次,阿皮勉强能分辨听出几个词来:“刀的职责……已尽……控诉成立……”
听起来,和阿皮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果然,巫苏奶奶复又抬起头来,盯着阿皮道:“尊仰的阿尔忒尔之神允诺阿细仔的控诉。勇敢的阿细仔,完美地完成了他的任务,并无疏漏。今秋第七案的雇主核验亦无误。未交付性命者阿皮,需呈上自己的真心,袒露命运的谬误。”
阿皮张大了嘴。这巫苏奶奶真的能通神吗?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个“阿皮”之所以还活着,正是“命运的谬误”?
难道,这祭台上的火焰里,真的有神明存在?
这世界里的一切,早已超出了阿皮原本的认知。他无法理解,只能让自己一点点去适应。
就像现在。
他必须要接受自己必须接受审判的现实。
因为阿细仔的控诉和委屈,没有错。
既然如此,自己就得用出十分力来自己给自己辩护了。
阿皮深深吸口气,道:“面对尊仰的阿尔忒尔之神,阿皮呈上自己的真心。我承认,命运出现了无法理解的谬误,阿细仔完美地完成他的任务,而我,则被命运的奇力抛出了既定的轨道。”
广场上沉寂了几秒后,悄然掀起了窃窃私语的沙沙声,须臾,这声音便高壮了起来,尤其是阿细仔的亲友观礼团那边,更有人振臂高呼着:
“他认罪了!认罪了!”
“阿细仔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