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不是仙君相助,我现在多半还在替人搬砖呢。”
客栈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亲自替两人斟茶,又一叠声命人准备最丰盛的晚餐,安排了最好的上房,才满怀感慨道:“一转眼十几年过去,没成想还能见到仙君……仙君当年还是位清隽少年郎,如今风采依旧,还收了徒弟了。”
沈微雪端着茶盏,微抿一口,笑而不语。
微雪仙君的性格和他当真很像。
特别是少年时期,那股肆无忌惮甚至称得上有点中二的做派,格外亲切……不过人不中二枉少年嘛,像微雪仙君那样顺风顺水的出身,可以理解。
沈微雪有一瞬分神,说起来,他家小徒弟好像就没中二过,他刚来这世界的时候,小徒弟还会半夜里委屈巴巴地跑过来等哄,这几年完全没有了,安静沉稳,受了伤也不吭声,反过来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咳咳,有点心虚。
沈微雪又抿了口茶,压下心虚,和客栈老板闲聊了几句,又问了问云上城和摘星楼的近况。
客栈老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十几年来,他锻炼出了一副好口才,沈微雪一句,他能说十句,滔滔不绝。
云暮归挑着重要的听了,大部分心神仍旧落在沈微雪身上。
——方才客栈老板说的那些往事,他全不知道。
沈微雪收他为徒时年已二十四,过往二十余年,沈微雪经历过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沈微雪也鲜少与他说起。
他以前是不在意的。
他的想法一直很简单,沈微雪以师尊身份庇护他,他便以徒弟身份相待,等某一日他恢复强大,再清算前世仇怨或是就此一别两散,——总之无论哪个决定,都将两人划得泾渭分明。
可现在他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新念头。
他想知道沈微雪的全部过去。
这念头突如其来,让他无端烦躁。
云暮归垂眸,端起茶盏,一气喝下,滚烫的茶水从喉间滚落,他轻呼一口气。
……好了,这下更烦躁了。
……
师徒俩在客栈里住了七日,第八日清晨,摘星楼正式开启。
每日进摘星楼的名额有限,沈微雪凭借着他这张脸,走了个后门,成功为小徒弟争取到第一天入楼的资格。
拿着出入玉牌的第一批仙修们很快进了摘星楼,最后一道人影消失在楼里时,摘星楼自发支起屏障,隔绝众人靠近,其余没轮到的仙修们便只能围在屏障外,心急如焚地等着下一次开放。
摘星楼下热闹着,不远处一座精致的小阁楼上,却有两人临窗对坐,在满室寂静中,焚香温酒。
酒香弥漫,热气氤氲。
沈微雪闲适散漫地端起酒盏,细品一口,惬意地轻叹一声:“终楼主这儿的酒,格外好喝。”
他随意地举了举酒盏,不甚规矩地朝对面紫衣人敬了一敬,笑道:“还未感谢终楼主给我徒儿的方便,我借酒敬君一杯。”
摘星楼主终无名向来神秘莫测,唯一被大众所了解的,就是嗜酒,他平日里用以待客的,都不是茶,而是酒。
终无名似笑非笑道:“用我的酒谢我?倒也不必。十余载没见,微雪仙君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眸光悠悠,仿佛重回十二年前,他邀抱剑出楼的少年上来一叙,少年也如今日这般端起酒盏,笑吟吟说了句“多谢赠剑,借酒敬君”。
沈微雪面不改色,镇定道:“还是变了的,十二年前我能给楼主舞几手剑看个乐子,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终无名的酒不烧喉,但后劲极大,沈微雪如今这身子,本不该多喝,然而他敬完杯中酒后,并没放下酒杯,反而又满斟一杯,道:“终楼主当年曾和我讲过一个规矩,说是敬酒三杯,能问你三个问题。这规矩还算数吗?”
终无名眉梢轻挑,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颔首:“算数。”
闻言,沈微雪淡淡一笑,尔后毫不迟疑,连斟连饮三满杯。
喝得太急,他脸颊迅速染上淡淡的绯色,唇上泛着水润光泽。沈微雪轻舒一口气,心底盘算着,徐徐开口。
“玲珑盘当真能指引生机?”
“是。上一位有缘人就靠它破解了一道死局。”
“浮白剑灵自四年前开始沉睡,如何才能唤醒它?”
“剑灵沉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本身受重创,修复它即可。另一种则是听从其主命令……怎么唤醒,那该问拥有它的人了。”
沈微雪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便停了下来,微微垂眸,似在沉吟。
终无名悠悠然喝完杯中酒,复又提壶斟酒,也不催促。
半晌后,沈微雪慢慢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他问:“这世间既定的天命,可能破之?”
终无名动作一顿,清亮酒液登时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