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这玩意儿很像川上月子的爱物。
——凸起的镜头外圈包裹着银色不锈钢滚轴和褪色的红色快门按键,都与月子手中那部时刻形影不离的黑色索妮拍立得极其相似。
等到仔细端详后,川上富江看出它的底部外框严重开裂,内部零件受损,涂漆被类似沙子的细碎物磨去,随机配套的黑色挂绳也被暴力扯断,留下流苏似的短毛边。
她不知道。
富江轻声笑了起来,重重坐在三角窗后的红丝绒木椅上。
黑眼中漠然而冷酷,直直凝望着这部黑色拍立得。
血色尖顶播音室的三角玻璃窗户大开,正对着教堂大门。
雾气有意识地避开这里,如孤魂野鬼一样来回游荡。
陆陆续续从教堂飞回来的黑色触须似海藻般层层叠放在脚边,有时会蹭过她光洁小腿,那感觉就像地窖里的老鼠擦过你的皮肤。
秘密而阴暗,熟稔而陈旧。
烂泥味、水腥气、腐臭味、共同释放出某种似是而非的气息。
有一次,她伸手回应黑发的痴缠。
一把把柔韧丝滑的头发冰凉凉的,很像荒郊野岭外不见天日的古井空气。
之后,这些受灵魂召唤而来的乌发变得粗糙干枯、光泽尽散,由乌黑褪为苍老的灰白,然后一寸寸枯萎、消失,像见了光的立冬薄雪很快便荡然无存。
挽到脑后的红褐色卷发滑落下来,披散在她雪白的两颊旁。
十月的冷风绕着窗台咆哮,将雾一阵阵打来。
富江转过头,继续思念她的亲妹妹,川上月子。
她不太明白。
不明白在爱妻如狂的大祭司伊莫顿、梦魇水怪美代和鬼娃娃花子的保护下,还有什么样的危险才让这部拍立得落得伤痕累累的结果。
她以为——区区瓦斯生物与核污水导致的变异怪物不可能伤到三重保障下的月子啊。
(他们三个没有那么弱吧?!)
(不可能吧???)
有一刹那,回忆三鬼的过往经历(装雪人、抢零食、塞马桶)
富江脸上闪过犹豫的神色,不自觉地反思自己是不是高估了他们的作战能力?
但那丝怀疑一闪而逝,她还是不信他们对付不了区区异变物。
她走时,蓝星还不到爆炸的时候,尽管人类的核-弹爆了一次又一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那颗蓝星还不到彻底死亡的时刻。
富江透过拍立得的边缘监视教堂,心想,这实在很奇怪。
仔细想想,她依稀记得……记得十年前那场矛盾重重的背叛……其实,也说不上是背叛吧。
有时候,结束一场万星直播比赛后她会兴味索然的复盘她与贞子从伊豆初见到古井抛弃,再到录像带重逢,再到闯埃及再到倒戈背叛的这一系列过程。
而后,她就会放弃思考。
只因为一切都过去了,结束了,翻篇了。
就这么简单!
再如何复盘、假设、咬牙切齿也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脉分支。
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不会有其他结局。
在核污水事件爆发的前一周,她陷入亡灵黑经与阿撒兹勒恶魔精心构筑出的长梦世界里。
她承认……
那是场平凡而幸福的美梦,能够忘掉自己绞肉机般的怪物体质,忘掉现实里的诸多杀戮血腥,重复重复无限次重复普通生活。
她头一次,沉浸于日常生活。
与‘妹妹’川上贞子在无尽的长日里互相依赖扶持。
是双一……辻井双一硬生生钻进梦里,用血淋淋的尸体砸碎日常,扭曲平凡,污染生活。
他突然就从普通世界屏障的四面八方冒出来。
哪里都有他,哪里都是他,令人悚然,宛如逢魔时刻铺天盖地的飞蚊开口说话:
【笨蛋!】
【不准丢下我啊!】
【你有本事睡到世界末日!!!】
她几乎可以听到双一赌气的冷哼声与似乎松了口气的叹息声,后来……她就醒了。
是的,在又一次日常循环后,她……醒了。
也是在梦醒后她才意识到后面的叹息是贞子发出来的。
她从厚生蒲医院醒来,手里捧着能使人入梦的长梦之核
(了不起的双一,真了不起。脑浆融化大半还敢不怕死的吞下梦核。)
(他要穿过多少长梦才找到属于我的梦?)
(他怎么那么……疯呢?)
外面是一片焦土废墟的黑涡镇,脚下是大片大片的瓦斯动物尸骸,不光是海洋生物的,还有陆地上的飞禽走兽与人类。
混乱与灾难是川上富江短短一生中稀疏平常的事。
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