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万山始祖, 百宗之源。
太上元君在此悟道, 四境第一宗由此而生。秦湛初悟道时,也曾被温晦带来过昆仑山脉。昆仑山有铸剑最好的寒铁,也有洗髓最佳的雪冷泉, 那时的秦湛不过只是一名跟在温晦身后一路踉跄的孩童, 见了旁人一辈子或许都不能得见一眼的昆仑断壁残垣, 也只会仰头问上一句“今晚吃什么?”
后来秦湛成为阆风阁主, 带着越鸣砚游历天下时,也曾特意来过此处。越鸣砚久久不能悟出剑意, 秦湛本是想借着昆仑残壁告诉越鸣砚“大道无情,万物盛衰交替”的道理, 试试能不能对他的剑意有所帮助, 但因着昆仑上实在是又冷又凄清, 她带着越鸣砚待了不过半日便离开下山去, 去尝山脚下有名的“热油滚”去了。
时隔数年,故地重游。秦湛将此处尽扫入眼, 除了昆仑残柱在光阴中斑驳得更为厉害外,这里似乎与她上次到访没什么区别。但天上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这处地方,秦湛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温晦当年曾对她提过的那句传说了。
她对道子淡声说:“道子特意来此,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道子未反驳她, 反倒是燕白懵懵懂懂。
他问:“昆仑不就是个破落户吗?还有什么传说啊。”
没有人回答燕白, 凤鸣凤舞跟在道子身后一丈处, 姿态恭谨。秦湛看了燕白一眼,开口多说了一句:“日起昆仑,月落合虚。”
“日起月落之话,虽有因昔年昆仑强盛附势褒赞的成分在,但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句话却也没有说错。”
燕白温声看向秦湛,秦湛指向昆仑群峰,对燕白道:“你看,昆仑山脉是四方而高,中央有池的形状。至高处直指天璇,至低处仿若汤谷月泉。”
“昆仑是最接近的天的地方,日若起,必是昆仑第一明。月将落,也必是昆仑捧最后一轮光。”秦湛的手若有似无地扶着自己的剑,侧首对道子慢慢说:“道子选择来此,怕是天柱的传言不虚,此处是距天梯最近的地方,也是最方便拿我去做养料的地方吧。”
“若是远了,我挣扎、也拼出了一个挣脱的结局,天上城放过阆风的决定可就太过得不偿失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一击必胜。”她微微颔首,“是这个意思吗?”
道子尚未回答,燕白先惊了。
他说:“什么,要拿秦湛祭天梯?这怎么行,谁说的,我不同意!”
他说完才想起道子没有回答,他又惊又急,连着对道子道:“你、你可千万别听凤鸣乱出主意呀!”
凤鸣听到这里,冷冷插了一句:“乱出主意?你是要尊上被困死在这里吗?”
“重玄,你来此世数十年,连护住尊上这件事都未做好,有什么颜面来指责我?”
凤舞阻拦了凤鸣,她看向燕白,对燕白道:“重玄,阆风一战你后期也见到了,我与凤鸣什么也没说过。”
燕白哑然,他重新看向道子,却问不出话。
他想问,却生怕问出一句:“对,我要拿秦湛的命来换我的命。”
燕白难过极了,他低下头,心里想着怎么就会这样了呢?天上城主是个在乎城民远过自己的人,小越是个在乎秦湛远过自己的人。在秦湛和大多数人的眼里,越鸣砚与道子几乎可以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在燕白和凤舞的眼里,他们却没什么不同。
他们俩都是将自己看的很轻的人。
燕白在天上城不知陪伴道子几许,从被他锻出,陪他在洪荒混沌中遵循天道斩诸恶,直至诸恶荡清,命轨生天上城,孕出道子的同族,与他一并再创三千界。
在燕白的记忆里,道子少有片刻安稳。唯有一次,在三千界结成而天上城疫病未发之前,道子在屋中瞧见院里夜树盛放,瞧了几乎有三刻方才重新回神处理诸事,这三刻,大概就是燕白记忆里唯一的全然属于道子的时光。
道子的上万年,前一半为天道整肃宙宇而活,后一半为天上城而活。细数下来,也只有作为越鸣砚的这二十五年,是全然凭借自己的心性而活着。
燕白是道子锻出的剑,他们之间天生便有剪不断的联系。越鸣砚会上阆风,多少是因为燕白在阆风。而在阆风的燕白,坐在阆风祖师的雕像上,往下看了那么一眼,自然也见到了这次上山待选的弟子中有他等了多年的人。
燕白比谁都随他更久,也自然能一眼瞧出他不完整,不仅仅是没找回奠基在此世的部分。他好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所以本来不喜欢秦湛收徒的燕白方才忽然间改了态度,他那时是秦湛的剑,多少也能影响些秦湛的主意。秦湛果然注意到了“越鸣砚”,像燕白期待的那样,收他为徒。
道子失忆,彻底将自己当作了“越鸣砚”,若是凤鸣凤舞大概会觉得心惊头痛,燕白却只会觉得兴高采烈。
他等了许久等不到人,却等来了秦湛。正如同他曾说过的那样,哪怕只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