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满城喧嚣才逐渐平息。
建康宫中,柳庆远走进中斋,向萧衍复命。
萧衍正接过苏唯贞命人试过的汤药,那汤汁浓稠如墨,且味道刺鼻。萧衍皱眉,但为了能入睡,还是勉强喝了下去。
“人抓到了?”萧衍喝完,将碗扔回托盘。
苏唯贞递果脯过去,他直接挥手拒绝了。
柳庆远摇头。
建康城实在太大,人口又多,要藏起一个人,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这些人敢潜入,必定是做好了详实周密的安排,里外都有接应。除非那时就关起城门,几日不开,然后挨家挨户地排查。可闹得人心惶惶,影响到春市,也没有必要。
萧衍倒不至于怕了几个细作,正好放他们回去传递消息,让魏帝好好掂量掂量,开战是否为明智之举。
只是这些人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招,他不弄出点阵仗出来,北朝还以为他可欺。
“你回去,收兵。”
柳庆远行礼告退。
萧衍起身,走进寝殿。偌大的寝殿,没什么陈设,空旷而冰冷。
苏唯贞带着内侍,跟在他后面,为他宽衣。
“许奉御说,主上不要多思多虑,身体一定要放松。仆会燃安神的香,就守在外面。”苏唯贞轻声轻语地说。
萧衍应了一声,躺在龙榻之上。
殿内慢慢升起香雾,人都退了出去。他望着明黄的帐顶,挣扎了一会儿,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方才闭上了眼睛。
以往都是刀山火海,或是累累白骨,有无数双手将他拽入梦境的深渊。
可这回,他梦见自己走在黑暗之中,前方有一束光,指引着他过去。
等他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张床塌,顶上垂下重重幔帐,还悬挂着香球,玉环,帐内有一团影子,隐约如山势起伏。
他迟疑地伸出手,掀开重重幔帐,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正躺在床上熟睡。
她的黑发如绸缎般铺散在枕上,发出幽幽的暗香,吹弹可破的皮肤,光洁无瑕,睡颜恬静而放松。她好像觉察什么,美眸缓缓睁开,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一种毫无防备,犹如昙花在夜里静静安放的美。
萧衍怔住,心房似被猛烈击中。
竟见她微笑,然后伸出手,勾住自己的手指,轻轻用力地拉,好像邀他共枕。
萧衍躺在她身侧,她很自然地依附过来,靠在他的怀里。柔软纤细的身体,带着微微的热度和馨香,就像流水一样蔓延至他的四肢。
这种感觉,竟让他平静,舒适,甚至有一种污浊的灵魂被荡涤的感觉。
萧衍的手臂扣紧了她的腰身,猛地将她压在身下,将她看仔细。
女子眼角的泪痣嫣红如血,而后整个人化作一阵青烟,缓缓地散去。
萧衍猛地坐起,殿中香炉的香已经燃尽,日光漏尽门扇,他竟然安睡了一夜。
苏唯贞听到响动,连忙进来,脸上有喜色,“主上!主上昨夜睡得可好?”
“嗯。”萧衍抬手撑住额头。
苏唯贞大喜,但看他神情又不对,“主上,怎么了?”
睡得好,难道不应该高兴?
萧衍在想,这个女人已经两次入他梦里了,都是在白日接触过之后。托她的福,他没有做噩梦,并且睡得香沉,平静,犹如脱胎换骨。
这仅仅是种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暗示?
靠近她,似乎可以解他的厄。
*
昨夜,王乐瑶却没有睡好。她住的沁园在王宅的北边,靠着府墙,外面的喧闹声还是能隐约传入她耳朵里。
她睡眠浅,加上挂心,一直到后半夜还没睡。
第二日一早,竹君便来告诉她,街市上的官兵都已经退了,一切恢复如常。
王乐瑶才松了口气。
不管细作抓没抓到,至少姜齐悦暂时是安全了。凭伯父和长公主的本事,一定能将姜齐悦平安地送出都城。
萧衍大概是她命里的克星,每回遇到,都得提心吊胆,导致她不能安寝。
她以后一定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侍女们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竹君说:“听闻清溪中桥那边的大宅子已经有主了,这几日有很多仆从往来,似乎主人很快就要搬进去。”
清溪中桥一带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离乌衣巷不远。
那个大宅本来是废帝的一处私邸,应该是被萧衍赏给谁了。
皇帝赏赐如此贵重的宅邸,这个人的来头想必不简单。
王乐瑶一边将蔷薇水擦在耳后,一边问:“可知道是谁?”
竹君帮她梳着发髻,摇头道:“还不知,不过应该是从郡县搬进都城来的,是陛下的旧识吧!”
王乐瑶点了点头,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用过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