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微微一怔,疑心李缬云认出了自己,心里有些欢喜,又为这份欢喜为难:“公主为何想收沈某做门客?”
李缬云看着他,回想起宫女琉光打探来的消息。
“公主,那沈郎君的家世,奴婢都跟白赞善打听清了,他父亲沈瑛是先帝做太子时的伴读,祖父在东宫任太子詹事。这人给成德节度使做过三年幕僚,最近才到长安,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
琉光是宫里出了名的包打听,给她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
若是细算,睿真皇后是自己的高祖母,眼前这人竟还与她沾亲带故,当然,她并不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她看重的是他轻而易举找到臂钏、破解疑案的头脑。
若是有他出谋划策,对付宫里一手遮天的郭贵妃,解决自己和亲回鹘的隐患,又有何难?
因此,今夜她明着从二哥手里抢人,要走了沈微澜的诗卷,特意安排宝绮将人请到了这座凉亭。
李缬云当然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如实道来,她拿出惯常的手段,巧笑倩兮地欺骗初来长安的沈微澜。
“郎君饱读诗书,定然听过玉真公主与王摩诘的佳话,当年王摩诘在岐王宅里弹琵琶,一曲《郁轮袍》获得玉真公主赏识,靠着她的引荐取中状元,名噪长安。今夜郎君为我寻回臂钏,你我也算有缘,郎君何不效仿前贤,为自己铺一条直登青云的坦途呢?”
一番假大空的套话,让沈微澜欢腾的心又一点点冷下去。
他捕捉到她藏在眼底的狡黠,轻声一笑:“沈某能得公主青眼赏识,实乃三生有幸,只是坊间传闻,南康公主是一朵食人花……”
李缬云一怔,随即凤眸微弯,笑得越发诱人。
像要与沈微澜耳语一般,她缓缓向他倾身,琉璃灯火光通明,让抹胸下起伏的峰峦如雪拥蓝关,光影鲜明。
“这食人花的说法么,就和红颜祸水一样。弱者视我如食人猛虎,强者爱我若掌中之花。郎君这么聪明的人,也会怕一个坊间传闻吗?”
“怕倒是不怕,只是……”沈微澜的视线从李缬云身上移开,望着天边明月,微微一哂,“当年玉真公主与玄宗皇帝一母同胞,圣眷之隆无人可匹,不管她青睐谁,都能成就一段佳话。不说公主与她之间的差别,沈某亦不敢拿王摩诘自比,若厚颜侍奉公主,只怕不但登不上青云,还要遭人耻笑。”
“你——好大的胆子!”李缬云柳眉倒竖,勃然大怒。
他不但拒绝了她,还公然嘲笑她不受父皇宠爱!
李缬云自及笄后,就没在男人身上吃过这种亏:“沈微澜,你就不怕得罪了我,今后在长安四处碰壁吗?”
“若换作玉真公主,确实值得一怕。公主这朵食人花……沈某倒是乐意领教。夜深了,公主还是早点安歇,告辞。”沈微澜拱手一揖,转身离去。
李缬云看着他修竹般挺直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宝绮一直守在凉亭外,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进来关心:“公主,沈郎君是什么意思呢?”
“他没答应,还奚落我!”李缬云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咬着牙骂人,“什么青宫白鹤,不过是祖上的风光,一个白衣举子傲气什么……”
“不会……吧……”宝绮回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亭外,若有所思。
方才沈郎君离去时的神色,分明没有一丝傲气……
不但没有傲气,那张清逸出尘的脸甚至让见多了各种面孔的宝绮都看不明白,混杂着失落、怅然,和一抹微不可察的恋恋不舍。
既然拒绝了公主,为何又要恋恋不舍呢?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宝绮犯不着为一个外人伤脑筋,只顾安慰她的公主:“那人不过是比旁人聪明些,为着清高的虚名不肯依附公主,可见是个有眼无珠的,错过了也不可惜。公主这般聪慧,没人帮衬一样顺风顺水。”
“话不能这么说……”李缬云叹气,“这两年郭贵妃炮制‘食人花’的诨号对付我,将我在勋贵间的明路堵死,如今连初到长安的人都知道我的恶名,可见我的名声是越来越差了。我以一己之力与她周旋,迟早要被她扼死在手心里,永世不得翻身。”
“郭贵妃再是一手遮天,也越不过圣上去,公主别想太多,讨得圣上欢心才是正经。”
李缬云斜睨宝绮一眼:“算了吧,回鹘使者还没离京呢,我怕父皇再多看我两眼,就要安排我去回鹘和亲了。”
这两年回鹘屡次请求与大唐联姻,三个月前,使者进京朝圣,再度提起这个话题。而朝堂之上,礼部尚书也想促成此事,虽被父皇驳回,郭贵妃亲生的岐阳公主却很快议定了驸马,并在这个月刚刚完婚,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苗头。
食人花的恶名有可能将她从和亲人选中剔除,也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将她逐出京城远嫁异邦的借口。
所以她看中了沈微澜,想未雨绸缪,将他收为己用。哪知就这么一个初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