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用手抵着门板,看着罗红绡:“我来提醒你一声,这楼里有机关。”
罗红绡嗤笑一声,将剑收进琵琶:“看来你在长安确实混得不错,连澧王都不拿你当外人。”
“也不一定,”他笑笑,问她,“澧王这里,有值得你打扮成舞姬的东西?”
罗红绡身着舞衣,体态风流袅娜,一张脸却冷若冰霜:“自然,今日这赏花宴,澧王邀请了一个人……”
此刻燕娘房中帘帷低垂,美人微蹙蛾眉弹奏锦瑟,声声幽怨,如泣如诉。
李宽独自绕过屏风进入密室,只见四面不透风的斗室里,一身紫袍的内侍正坐在桌边悠然品茗。
他走到那人面前坐下,讪笑一声:“中尉自三月返京后,对本王不闻不问,如今终于肯赏脸一见了。
“奴婢不见殿下,实为避嫌,并非变心。”吐突承璀放下茶盏,满脸堆笑,“身为淮南监军,无功而返,却蒙圣恩当上左军中尉,多少仇家红着眼想把奴婢拉下马呢,奴婢岂敢再与殿下往来,落人口实?”
他出身闽中,原先只是东宫里一个把守宫门的小黄门,靠着一股子伶俐劲被李纯看中,一路爬上神策左军中尉的位置,人比泥鳅还油滑。
李宽笑笑,不与他计较:“本王如今的处境,中尉也看到了,只能做个放浪形骸、混吃等死的闲王罢了。”
“奴婢当然看得到,殿下这泼天的富贵,是多少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吐突承璀笑容谄媚,却话锋一转,“奴婢更看得到,殿下抱负不凡,不甘屈居人下。”
李宽鼻子里哼了一声,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梁守谦设局除去杨思玄,中尉断了一臂才来找本王,不觉得太晚吗?”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李宽眼神冷冷,在凄切的锦瑟声里凝视他:“你想在本王身上重新押注,那就跟我说句实话,杨思玄打着梁守谦的旗号行骗,是不是你的意思?”
吐突承璀端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抬眼望向李宽。
“我是一路追踪吐突承璀,才会来到这里。”罗红绡目露寒光,看着沈微澜,“去年,阉狗俱文珍被梁守谦斗败,离宫后暴病身亡。他的党羽大多投靠了与梁守谦不和的闽派,当年冤案的知情人,必在其中。”
听罗红绡提到俱文珍,九年前兴庆宫那段不堪回忆再度被勾起,沈微澜嘴角笑意消失,沉声道:“吐突承璀为了与梁守谦争权,一直想扶澧王做太子,今日他出现在山庄,看来是还没死心。”
罗红绡一张冷脸难得有了表情,五官嫌弃得挤成一团:“就那个荒淫无道的澧王?与阉狗的确是一丘之貉。”
沈微澜想到李宽特意将自己引入暗道,为他的荒淫无道做见证,意味深长一笑:“别急着下定论,有时候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相。”
罗红绡听出他弦外之音,刚想细问,沈微澜却已退回暗道,合上门板:“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小心。”
他眨眼间消失在墙后,仿佛幻术一般。
罗红绡走到门板前查看,只见墙壁由一扇扇雕着菱花格的木板拼接而成,漆得绿油油一片纯善,谁能想到这是偷香窃玉的机关?
她狠狠捶了一拳门板,再次唾弃这栋楼的主人:“无耻!”
沈微澜顺着暗道往前走,终于通过菱格看到一间开阔的客堂,李缬云正在堂中发火:“二哥究竟把沈微澜带到哪里去了!莫非两人已经偎红倚翠,和狐媚子厮混上了?”
宝绮在一旁帮他说话:“沈郎君不是这样的人,公主别多心。”
“哼,那可不一定,方才山庄门口他那眼神你没瞧见?也不知看中了哪家花魁,神魂都要出窍了!”
沈微澜站在暗道里,差点笑出声。
原来看不到自己的时候,她吃起醋来这么张牙舞爪,平日鲜花般娇艳的模样一丝不剩,倒像只亮出爪子摧花的狸奴。
他摸到门板上的插销,想了想,又松开手。
若是就这么出去,暴露了暗道不说,势必还会惊动她。她发觉吃醋的模样被自己偷窥,不知要恼他几天,那可不妙。
沈微澜掉头往回走,一路走出假山雪洞,从涵碧楼正常的入口上楼,这一回直接进入客堂出现在李缬云身后,笑着轻咳两声。
李缬云立刻转身,笑逐颜开:“你怎么才来,二哥没和你一起?”
“山庄景色太美,随便逛了逛,就与殿下走散了。”
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沈微澜忍俊不禁。
这时受邀的宾客、歌妓舞姬们也陆续进入堂中,待到众人坐定,赏花宴的主人才随着燕娘姗姗来迟。
李宽看着满堂名花,红光满面:“今日长安春色,皆被本王占尽!”
他举起酒杯,遥敬众人,正式开启一场飨宴。
但见山珍海味流水般呈上,堂中歌舞不歇,席上觥筹交错,侍女为南康公主献上一盘洒着金箔的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