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扶光,唤来药堂医工将锦柔带下疗治。
众弟子未见少主与我同行,纷纷围上前询问原委。可当我谈及要派人支援城东,逼退北襄暗卫时,众人的态度却转而踟蹰不定,目光游移,默不作声。
我愤懑不已,情急之下,只得去寻师娘。
每月望日前后,师娘都在西峰云居寺闭关炼化气境。我斗胆夜闯,看着脚下那山径绵长而上,心中惴惴不安。
云居寺内青松参天,幡幢重重。师娘正坐在潭边凉亭石凳上,月色落入,为其身影描摹出一层银边。见我不请自来,她脸色略有不快。
“见过师娘。”
她掌心微缩,放下茶盏,语气自然道:
“免礼,你可是要遣人杀去那城东?”
“师娘已经知道了?”
“嗯。”她起身,捋了捋衣袍,“你也知扶光派素来只平江湖之事,不染朝堂纷争,此事牵涉两国恩怨,贸然作为只会自不量力。”
师娘一番阻挠令我更加失望。
她轻出一口气,只缓缓道:“壬洛,大厦将倾之时更要守住本心,莫要落得你父亲那般境地,身居高位难保衣袂无尘。”
“壬洛明白。”
大局当前,身为少主,也不过是门派安危的一介牺牲品。
此时那怀揽韶华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初来扶光,我才及鬓年,连剑也还提不起。那年少出师、威名江湖的白少主如一道昼光,照入我心中某处积尘已久的角落,只是当时年幼,未曾察觉。
后来,我得了师娘所赠的翠翎剑,常来这古寺松林练新学的招式。彼时少主总会提酒而来,顺手指点。剑法日益精进,幼时丧母的我在众弟子前总算出了些风头。
少主初心未易,毕生所愿仍是平纷争以解民之困厄,志存狭义问苍山之巅。
如今固守自好,岿然不动,倒不如挺身而出,为匡扶西赤河山惩处奸恶,也为了我心中怀揽韶华的少年郎。
*
锦柔醒来时,晨露漙漙,云山摛锦,白少主一夜迟迟未归,门派上下业已急如一团滚油。
“锦柔自知给各位添了麻烦,搅乱了明烛节,还牵累少主被北襄暗卫扣下,我即日便动身回京面圣谢罪,绝不会让扶光派因我蒙冤。”
我淡淡一笑:“不劳小姐费心,和亲一事本就与你无关,北襄与西赤一战,是迟早的事。”
“若不是壬洛姐姐相救,锦柔早已化为异国孤魂,此恩来日待我加倍以还。不过我听闻北襄王为攻打我朝,命反贼萧元暗中训好了一支金羽卫。如今两国势如水火,若敌国来犯,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我虽出身叛臣之府,萧元确与我有养育之恩,而我非卖国求荣之辈。
和亲这条路已然行不通,欲重振西赤军,守住我朝山河,为少主雪冤,我的身份也许恰好是这局中最合适的一枚棋子……
神思恍惚间,锦柔开口道:“姐姐,我身上还剩着些银两,加上这些首饰,或许再同北襄人好讲一番,能赎少主回来。”
我盯着那似秋水般的湛湛目光说:“小姐,这可使不得,赎金我叫人去备便是。”
扶光派经年累月倒是积攒了天材地宝无数,我前去璧玄阁,破开阵法机关,走入地阁,却不见以往文瑶密石逦迤之景。
我只觉头重脚轻,阁内冽风若有若无,周身冰冷,仿佛阁内忽已逢冬。
扶光虽踞千峰之中,外贼易挡,然家贼难防。
祖宗基业,恐早已被有心者合谋悉数挪用。
我喉咙发紧,木然地站在阵外。
眼下顾不上惩处家贼,我只倥偬备下几箱碎银便赶往城东,自知此行并无几分胜算。
北襄人自潜入城东后便愈发猖獗,烧杀抢掠暴行屡屡,使得镇民忧惧无措。短短几日,举家逃难者已无以计数。
清溪镇门庭寂寥零落,城东一带已胜似荒郊,入眼尽是前所未有的萧条景象。
而那一国之君竟软弱无能至如此境地,任由敌国暗卫压境也绝不还手,难道要眼睁睁等着北襄铁蹄踏遍皇城、退无可退时俯首卖国以求存吗?
天近昏暮,东垛暗卫才肯松口放我进来。
昨夜那着玄袍的人迎上,目色略带玩味,半推半就行了一礼。
“是属下失礼,叫护法带着厚礼在此久等,方才我被一道圣旨绊住,护法可错过了一出好戏。”
“圣旨?”
“不错,皇上有旨,扶光一派行猖狂之计,敢违和亲,意欲连结中外,将危宗社,廷尉已准法将罪人押入诏狱。白少主不愿诖误他人,将罪状一并认下,明日朝中廷尉便会亲自来押送少主。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扶光这赇物我们可不敢收,拒捕是重罪,护法请回吧。”
他高亢的嗓音如一把利刃刺入我的心中,我一时怔愣,难以呼吸。回过神来,玄袍客已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