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旧年松柏茂密,枯枝残叶成荫,枝干横斜,翳翳不透光。傅令梧眉宇低压,轮廓隐在一片阴影中,半明半暗,极其锐利,给幼棠一种没由来的压力。就好似被某种兽类拢在爪下,竭待下口。
幼棠屏息,双手抵着傅令梧的肩,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凝神反问:“你要做什么?”事发突然,不明所以,她几乎从未与他人这般亲近过。
傅令梧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腕微抬,长指掐着她的下颌,指尖一探,轻易挑开她层层交叠的领襟。见她浑身紧绷,满是防备,傅令梧神色微沉,嘴角用力的抿起来:“不要动,有根针不见了。”林中光线不佳,暗暗沉沉,傅令梧眯着眼睛,神态专注,指腹抵着幼棠领口肌肤重重擦过:“刚才还瞧见了。”
日暗云霄,山林光芒暗淡,四周幽静,偶有几声鸦啼,密林之中回声阵阵。他是自幼张弓握箭的人,手掌宽大,指腹粗糙,那种偶有触碰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最终傅令梧的手停留在她颈旁,轻轻一触,在鹤氅领间取下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两头尖尖,泛着寒光,极细极短,看上去和纯白鹤氅领间竖起的根根针毛一般无二,怪不得这般难找。
难道此针与御马失控有关?
幼棠仔细回忆方才种种,御赐乌驹在马厩之中时看着就烦躁不堪。待她“相马”事毕,一路由宫中御马司的内侍牵着,随她左右,寸步不离。若是有人在马驹身上动手脚,无非是两处,一处是在马厩之中。
至于另一处,幼棠凝眉,难道是御马司的内侍居心叵测。
当时那匹御马并非事先定好的,孙太监领命随她一道去马厩,御马司的管事太监立刻吩咐相马师傅牵出几匹良驹,孙太监也立在身旁陪她挑选,绝无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难道说有人对进贡一批御马全都动了手脚?
她心思稍转,立刻否认了这念头。
鸟鸣啾啾,一只鸦雀立在枯松枝头,忽而展翅,掠过树梢向着静湖飞去,几片残雪倏然摇落,正巧滴落在幼棠额头,冰凉渗骨,幼棠微微颤抖,此时不是细想这事的时候。
她微拢鹤氅,抖落一身碎雪。
傅令梧已将银针包好放在蹀躞带的银囊里,直起身嫌恶地拍了拍袍上污泥,目光在林中逡巡一圈,才躬身,张开双臂,很是自然道:“臣抱殿下上马。”
不远处,傅令梧那匹骊驹姿态闲适,正垂着头吃草。
幼棠吓了一跳,抬眼去看他,他的神态如此自然不带一点伪饰,似乎全然没察觉他这句话有何不妥。他总是这般行事不羁,幼棠与旁的同龄郎君并不相熟,一直疑心天底下男子之间是否就是这般相处的。
见他愈靠近,幼棠忍不住起身欲避开他,还没等站起来就觉脚踝刺痛,身子一晃,瞬时又差点摔了回去。
“殿下?”
话音未落,傅令梧长臂一展,一把将幼棠囫囵个捞进怀里。东风袅袅泛崇光,林间枯叶沙沙作响,他赤色袖摆随风而动,一阵清雅至极,混合着白檀的梅香扑鼻,等幼棠反应过来时,傅令梧已握着她的腰,神色专注,就像捧着一尊玉瓶,将她扶到骊驹上坐定。
幼棠扶着马鞍坐稳,这会子回过神来,才觉全身又疼又乏,整个脚踝好似针刺一般,她捂着脚踝:“可能是扭到了,你可有伤到?”
听她关切,傅令梧眼中瞬时显出亮晶晶的神采,他浓而密的睫毛一压,很快恢复严肃的模样道:“臣自然无事,”待转眸,瞥见她的脚又皱起眉,嘴角抿起看起来有几分倨傲:“殿下,让臣来看。”他向前迈了一步,指尖几乎要抵在她踝骨上,幼棠连忙坐正,略整袍摆,掩住靴底。
经方才那一遭,她极怕和他再有接触。觑见他面上洋溢的神采,幼棠垂下眼睛,兀自避开了,只将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他手上:“无需挂怀,鹤台自有御医侍奉。”
傅令梧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亦不与她争辩,引着骊驹向静湖行去。
山里林木繁茂,枝杈密集,时不时有松针残叶掉落,幼棠骑在马上,随手接过那支瑚柄马鞭,一路上抚开松树枯枝,林中积雪松枝混合成一种好闻的味道,她心中开阔不少,垂眼看向傅令梧,正要提及他归京之事,却发觉他乌黑浓密的鬓边、发顶粘着几根松针,调皮的竖着,她忍俊不禁,眼中漾起淡淡笑意,最终憋不住唇畔露出今天头一个笑。
傅令梧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幼棠正色,坦然看向前方,随着前行视野越发开阔,春日小湖如镜,肃肃静谧,湖面中心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倒影枯枝残叶显出萧瑟之感。此番幼棠和他单独见面,一是为了知晓傅令梧缘何早日归京,二是想提醒他早日返回河西,避过前世那一桩堪称石破天惊的丑闻。
第二件事是最为紧要的。
幼棠沉吟片刻,这件事不好直说,何况也与傅令梧那位“心仪之人”相关,总不能粗鲁干涉,只能旁敲侧击。
不知不觉已行至湖畔,才发觉池畔已经化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