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在长安一众名门世家中也算排得上号,万淑华其父万钧在朝堂谋个工部司员外郎官职,官从六品上,比起何家差远了,说是万淑华高攀了何丛植也不为过。
万淑华侧卧看自己的丈夫,何丛植五十上下年纪,仰面躺得端端正正,大门大户始终有颇多讲究,就连睡姿也要有规矩,何况何丛植向来最重视家族脸面。
窗外弯月透过窗棂,珍珠白的月光在何丛植脸上笼了一层淡淡阴影,万淑华的面庞也染上月光,眉眼浓昳,岁月在她面庞留下一两丝痕迹,月华却使得她整张面庞更加朦胧,隐约窥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万淑华的美貌在长安各家贵女中属上上乘,当年名动长安时,便有许多世家男儿争抢做她的裙下臣。
这其中便有风流潇洒的何丛植。
她拒了何丛植几次,哪知对方对她穷追不舍,又会做些情诗哄她开心。
万淑华被迷了眼,最终决定嫁给何丛植。
可惜,婚后一年不到,何丛植便在外边儿养了女人,身旁的陪嫁丫鬟是她的心腹,将此事告知她,要她多多上心。她与何丛植大闹一场,何丛植只厌烦皱皱眉,留下轻描淡写一句话:“你应当知道,一直以来是你万淑华高攀了我何丛植!你已犯了七出,若是容不得我纳妾,我们和离便是!”
从站在长安河边深情言论“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再到成婚后几月光景的相敬如宾。
岁月蹉跎。
心心相印的少时情,最终也只余留一句下堂妻罢了。
万淑华第一次明白了这世间最信不得的便是情,此后她也不再提何丛植纳妾之事,何丛植有时候开心会到她这来留宿,但作为何丛植名正言顺的正妻,被冷落一年的情况也是有的。
何丛植的妾室晓彡最得何丛植欢心,她打从心眼里看得出何丛植对这贱人有几分怜惜,肚子也争气,为了何家续了香火,小儿名唤何茂御,今年正刚好十三岁,留在宫里做太子刘奇的儿子刘盛的伴读。
晓彡母凭子贵,在一中妻妾中跃升为何丛植的侧妻,名分在她之后,实权却都在晓彡那,万淑华这个主母,做的不过一个实实在在空壳子。
偏她的肚子也是不争气,这么些年下来,只生了何纤纤一个女儿,且个性娇纵,无丝毫世家女该有做派,何丛植见她尤为不顺眼。
何纤纤又还是个不懂看眼色的。
万淑华想,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自己的女儿却不能再步她后尘。
何纤纤一门心思只想那裴肃朗,前些日子差点犯了欺君之罪,心里为的还是裴肃朗。以她看,裴肃朗不是个能够安稳可靠的丈夫,说好听点,此人身世清白,说难听点不过是下层社会里的下层人,不说何家,就连她万家都是万万比不上的。
梁王刘阜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子身份,又有表兄表妹这层关系,且又军功累累,远在边关,也少些是是非非,也够纤纤折腾。
万淑华维持侧卧良久,脖子有些酸疼,便又转向窗户那一边,虚虚盯着黑暗。
何莞与何家本不亲厚,斟酌一天,下定决心明日将那封信烧掉,至于那张田契纸,她要送给梁王。
夜色完全将月亮笼罩,月光完全透不出来。
庭院摘种的榕树高大茂盛,偶有一两声蝉鸣从枝繁中冒出。
趁着旭日前的黑夜,万淑华也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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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扶光,云蒸霞蔚。
远处青山绵延,连成一根起伏长线,划出天与地的距离,朝霞映照山巅,模糊山脉线条,天地又仿佛融为一体,被霞光染满。
映照在长安城上方,恍如亲临天界。
朱雀大街贯穿整个长安,直到中心便是一座气势宏伟的皇宫,周围设置给官属府衙,是为内城。
温丽湘从天亮就出发,今日她穿了一见天青色襦袍,外罩竹影轻纱,头上只簪了一根青玉簪挽成髻。
通过内城,守门先问她是何人,接着放她入城,也没有过多为难她。
温丽湘看看旁边日晷的影子,估摸着时间,此刻方辰时一刻,是赶在了裴肃朗之前。
她紧赶慢赶才赶在裴肃朗前面,站在尚书府外等他,第一天上任,断不能给裴肃朗寻个不准时上任的由头,又改变主意不要她了。
因此她特意叫寸心打听过裴肃朗的上衙时间。
她轻呼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夏季天气炎热,即便是清晨携带少许有凉意的风,动一下,满身都是汗渍,何况她几乎是疾走了半个时辰的路。
面颊红润,鬓边汗湿几缕发,不知是不是奔走太快的缘故,温丽湘唇色苍白,一手抚着胸口,弯曲身子,瘦弱的肩膀内扣,她突然觉得身体有千斤重,摇摇欲坠站不稳,仿佛跌落水底,口鼻的空气皆被湿水掠夺。
温丽湘刻意加重呼吸,为求吸取越多空气入肺腑,起先还好受些,怎奈喉头攀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