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明珠是带着一个随从来到边城的。
身为江南慕容世家的公子,他身边的随行人员实在是太单薄了些,据他自己说,是在来路上与护卫们走散,所以带着仅剩的小厮先一步来了边城,等他们赶过来汇合云云。萧别离将这话告诉白兔的时候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什么小厮,那分明是个女孩子。
白兔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过她男人和女人的诸多分别。这些本该由娘亲教给她的事情师父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而在江湖上漂泊的五年,她早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脸孔,那个女孩子粗浅的变装,压根入不得她的眼。
或许慕容明珠也没有打算隐藏什么。普通大户人家的少爷家里都是有通房丫鬟的,遑论他这种风流成性,花名在外的世家公子。把护卫甩在身后,单独带一个美人儿逍遥快活,确实像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情。这些天来,他住在城中最好的客栈,时常也来无名居花天酒地一番,声色犬马,挥霍无度的模样连翠浓看着都忍不住皱了眉头,直道与这样的人成婚,实在是苦了马芳铃。白兔倚在珠帘后心想人家亲爹都不怕推女儿进火坑你操什么心,再说马大小姐骄横跋扈在边城的风评又好到了哪里,他俩王八对绿豆说不定正好能看对眼。正寻思着,大厅里慕容明珠又想一出是一出地非要看一个黑衣少年手里的刀,结果对方根本不理会他,他只得悻悻地回到座位上,一双眼仍贼心不死地盯着那柄黑刀。
“那少年有些意思,”萧别离拈起一枚骨牌,“翠浓,你去试试他。”
翠浓领命而去。白兔半撅了嘴:“他那柄刀不是凡品,能用这刀的人,功夫也不会差,你这回就不怕翠浓有闪失了?”
萧别离教育她:“女人对付男人的法子有很多种,以武力相抗绝非上策。叫你跟翠浓多学两招,总是不听。”
“谁叫我爹娘没给我生一副翠浓那样的娇柔美貌呢?”白兔嫌恶地皱了皱眉,“慕容明珠要回去了,我也得走了。”
萧别离眯着眼注视着她转身欲走的背影,幽幽问道:“你知道魔教已经派了杀手来边城,准备刺杀大老板么?”
一个身影在心头一闪而没,白兔的目光蓦然一沉。返回身来时,却迅速恢复了如常的模样,浑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哪来的消息?”
“银狐带回来的。”萧别离抬眉,眼神淡淡在她脸上一扫而过,缓缓补充了一句,“用她的命。”
白兔的声音平静,目光中流过一抹难以捕捉的冷肃:“你怀疑那个叫傅红雪的少年。”
萧别离扔掉手中的骨牌,嘴角扬起一抹微小的弧度,眼眸中淡漠依旧:“不止他一个人,所有外来的人都有嫌疑,包括慕容明珠和他那个随从。”
白兔明白萧别离的意思,事实上,她自己心里也一直隐约对慕容明珠的身份存着一个疑影。尽管他的表现与一个纨绔子弟毫无二致,可她总觉得,他更像是在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纵情声色的世家公子,只是演技太好,暂时无懈可击而已。
“你不是已经让锦猫去接应慕容家的护卫了么?到时一切自见分晓,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略显不耐地拍了拍手,“在那之前,我会看好这两个人的。”
“你办事,什么时候需要我担心过。”萧别离目送她推开门踏出去,对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小心点你那个朋友,他不简单。”
白兔出门的脚步丝毫未停,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她从后门一路拐到偏僻的小巷子里,纵身一跃上了房顶,紧赶两步,很快就看见了慕容明珠和那个女孩子。他们两个的武功都不弱,白兔这些天来只是远远地跟着,生怕靠近了被他们发觉,但是今天,她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
慕容明珠也不负所望地发现了她。他顺手搂过身边女孩的肩膀,面上带着笑意仰起头来:“姑娘从无名居开始跟了在下一路想必也辛苦了,前面就是客栈,不若在下请你进去用些茶水可好?”
白兔也不扭捏,应声而出,轻飘飘地落在二人面前。她面上覆了层白纱,掩去容颜只露出一双杏核眼,眼带戏谑看着慕容明珠搭在女孩子肩上看似亲昵实为保护姿态的左手:“你倒是怜香惜玉,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护着别人。”
慕容明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看着白兔的目光添上了一丝考量:“姑娘此话何解?”
白兔道:“万马堂的暗探已经在城外的荒漠中寻到了慕容家的护卫,你说我此话何解?”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慕容明珠身边的女孩子已经变了颜色,纤手绕到身后,借着月色,白兔看见她的指间捏住了一枚小巧的金色铃铛。慕容明珠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迅速按住了她的手,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道:“那在下还要多谢万马堂费心,替在下找回这些不成器的护卫。”
白兔凝视着他,眼眸淡漠,语调也平淡得毫无起伏:“不只是护卫,他们还找到了——慕容明珠。”
她这句话一落,那女孩子果然再也按捺不住,另一只未被钳制住的手一扬,三枚金铃直打白兔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