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天的院落里嘈杂一片。所谓的江湖群豪,在生死存亡关头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敢直面暗处的强敌,猜疑逼迫起自己人来倒都是一把好手。路小佳懒得听,寻个空溜出院子,顿觉清静许多。
外面搬运引火之物的下人往来不断,几个方向都有烟柱腾起,焦臭的气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时近初夏,即便天气还不算特别炎热,堆积如山的马尸如果不及时焚化,时间久了也难免要腐烂的。
宾客的坐骑有单独的马厩安置,此时场院中已经备好了干柴和火油,有十数个马师两两一组抬着马尸往柴堆上架。路小佳眼尖,一眼看见有两人正搬起自己骑来的枣红马,大步流星地过去伸手一拦:“等会儿。”
两个马师把枣红马放在地上。路小佳在马腹上划了道口子,尚未凝固的紫黑色血液从伤口中缓缓流出,显见是中了毒。他又连着划开了好几匹还没丢进火堆的死马,皆是如此,紫黑的毒血淋淋漓漓地流了一地。
“这里谁管事?”他抬起头问。
几个马师被他这一搅合,索性也不干活了,就站在一边盯着他折腾,此时被他一问,便有人应道:“所有来宾的马匹都由我等负责看顾,路少侠有事吩咐便好。”
“今天都谁来过?”路小佳问。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番,有人低声咕哝道:“今天小姐大喜,往来的人就没断过,这谁记得清楚。”
“马匹暴毙之前呢?也就半个多时辰的事,总该有印象吧?”路小佳立起身来,嘴角扬着一丝笑,眼神却有些冷,方才说话的人被他一眼扫过去,膝盖不自觉地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一时没人再吭声。末了,还是最先答话的人带了些迟疑道:“先是四老板来过,带了好些兄弟说要缉拿天狗,把我们细细盘问了一遍,后来就没什么人走动了。花场主出事的消息传开时倒是乱了一阵子,不过都是在外面嚷嚷,也少有人往马厩这里来。”
马空群已下令封锁万马堂,纵然有人想走也走不了,自然没有来马厩的必要。路小佳也没指望着这么简单就问出真凶来: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明目张胆给人留下把柄的。
“我说你是不是属狗的,躲到这儿都能被你找了来。”他一边擦干净剑身上沾着的毒血一边叹了口气。
“你属什么我就属什么。”叶开从门口闪身进来,视线扫过院中的一片狼藉,“正经一让你帮忙查死人的事儿你就躲懒,倒是对死马这么上心。”
“你别说,这马呀,有时候比人还靠得住些。”路小佳递过去一个眼神,“像不像?”
“何止是像,”叶开道,“几乎一模一样。”
正说着,就见丁灵琳也跟着找了过来,一进院子就皱了皱眉,煞是嫌弃:“这么大的味儿,你俩在这儿过日子呢?”
路小佳摇摇头,冲叶开眨了眨眼:“瞧见没,又一个狗鼻子。”
叶开指指遍地马尸:“这些死马都被你开膛破肚了,味道能好才怪,也就你这种闻惯了血腥味儿的不觉得。”
“不是血腥味儿,”丁灵琳说着吸了吸鼻子,面露疑惑,“是股很冲的焦臭味儿。”
“大概是火油的味儿。”路小佳想了想,“该看的都看过了,人家还要干活呢,走吧。”
二更刚过,正是所有人睡得最熟的时候,路小佳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
做杀手的人本就睡得浅,何况心里头搁着事,脑子里有意无意地绷了根弦,这些放在平时也许根本不会留意的响动,竟把他从床上拉了下来。
他闪身出门,看到马芳铃正小心翼翼地走过。她还穿着白天那件大红的嫁衣,不时停下来向四周张望一番,雪白贝齿咬着红唇,似是有些郁郁,脸色却在荼白月光下显得越发绯红。路小佳本没兴趣管她,正要回屋的时候心思转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看见傅红雪的时候路小佳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上几颗花生磕磕。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这种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剥花生壳的清脆响声别说傅红雪了,马芳铃都听得到。他远远地躲着,看马芳铃奔过去往傅红雪怀中一扑,一只白皙小臂勾住他颈子,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不由默默移开目光。
真是没眼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言情戏码终于落幕。待马芳铃去得远了,傅红雪方把目光收回来,语声冷冽:“出来。”
路小佳原也没指望能瞒过傅红雪。他正要从阴影中踏出来,却听到一声女子的叹息:“万马堂正四面八方地通缉你,你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走出来的女子路小佳也认得,正是马空群最宠爱的妾室,人称三夫人的沈三娘。她年纪虽已不轻,却胜在保养得宜,自有一股风韵,樱桃色的衣裙在她身上也毫不违和,平日跟马芳铃站在一处,不识得的还只当是姊妹花。路小佳瞬间来了兴趣,把耳朵支棱起来,只听傅红雪道:“我知道你的身份。”
“你怎么……”沈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