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妇人。
宫婢们大多浸淫深宫多年,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自然能看出荥阳公主眼中那隐秘而又卑劣的欢喜。于是一个个舌灿莲花,在殿中关起门来,将从未露过面的卢氏贬得一文不值。
那些耳目闭塞的日子里,她一时觉得萧裕心尖的人,绝不会是他们口中的模样;一时又当真希望她是个貌若无言,不值一提的女子。
可她从没想到,卢璎比她心中曾勾勒出的任何一个影子,都还要好。
卢璎守了半夜,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那姑娘便在此好好休息一夜,待明日好些了可自行下山。若是有别的难处,尽管来寻我。”
她甚至不问她的名姓来处,亦不问她一个姑娘为何入夜还在这远离人烟的山上。
卢璎顿了片刻,瞥了一眼床旁,不赞同道:“炽儿,不得无礼。”
荥阳公主猛地回神,微微转头,才发现床帷侧角,还藏着个模样好看的小童,一脸审视地瞧着她,被母亲出声一训,躬了躬身就逃走了。
她见到他几分熟悉的脸庞,突地想起在某个下朝的间隙,躲在一墙之隔听到的话。
那时萧裕觐见过父皇,在宫内夹道与同僚短暂寒暄,她得了信儿,早早等候在侧,却见他满眼掩不住的笑意,同人谈起家中幼子。
道那孩子三分肖父,七分肖母,生的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极得他喜欢。
荥阳公主的少女心思如一场落不下的雨,雨云积了又散,辗转七年,终究雨消云散。
她忽然很想回宫,找一找那本不知被她丢到了何处的图册,帝京俊秀慕她者众,父皇悉心挑的更是人中龙凤。
天下广阔,她本不必自苦。
萧炽被紫苏领回房内,假寐了片刻,待紫苏吹了灯,刚掩好门,他便蹑手蹑脚爬下床,踮着脚尖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精致的木盒子,又将桌上的油纸包提下来,悄悄地推开门溜了出去。
陆令遥紧随身后,方走到客院门前,他推门的手犹豫了一瞬,转头道:“你能就在这里等我吗?”
陆令遥笑眯眯地点点头,斩钉截铁道:“不能。”
她言行不一,萧炽气鼓鼓的,可惜此刻身上没有神力,脑袋上连丝小火苗都冒不出来。
陆令遥戳了戳他的额头,问道:“你想做什么坏事?避着人也就罢了,连我这只厉鬼也看不得?”
萧炽底气不足,嘴硬道:“才不是坏事!我只是......只是不想她留在这里而已。里面那个才是坏人呢!”
陆令遥眉眼一弯,声线刻意阴冷了几分,“那不是正好,若她不肯听你的,我就现形吓唬她,她见了我,只怕连夜就要收拾包袱跑下山,再不敢来了。”
萧炽无言地看了她一眼,这般模样的厉鬼,连襁褓中的幼儿都不见得怕她,竟还觉得自己能吓唬到宫里出来的人。
可瞧她跃跃欲试的,他说不出扫兴的话,毁了厉鬼吓人的志向。
况且她既然愿意护着他,今日也算彼此相熟了几分,总不至于为了里头那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就此嫌恶他吧。
思及此,萧炽点点头,示意她跟上。
他一进屋子,还不待荥阳公主有所反应,一鼓作气地将怀里的东西塞到她手中。
荥阳公主下意识接住,木盒颇有分量,压得手掌沉甸甸的,她不解道:“这是......”
萧炽面色沉肃,乍一看与萧裕朝堂议事时的神情如出一辙。只可惜脸太过稚嫩,非但引不起敬畏,倒让人想逗上一逗。
“我知道你是谁。”
萧炽见她还有几分虚弱,要出口的警告卡在喉间,语气不由得软了三分,指着木盒道:“这是我为你备下的盘缠和干粮,等你明日好些了,就快点下山吧。”
荥阳公主拉开锁扣,木盒里是些大大小小的银锭铜钱,大多铸成平安锁状,还有些小巧的生肖金像,应是年节间从长辈那儿得来的厌胜钱。
赶人走还这么大手笔,甚至周到地备了路上的吃食。
还真是萧裕和卢璎养出来的儿子。
荥阳公主心生怜爱,想要摸一摸小童的发髻,却又收回了手,颔首道:“好,我明日就走。”
萧炽没料到他心中的恶人公主如此好说话,脱口而出道:“真的?”
“真的。”荥阳公主牵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不知是在答他的话,还是在劝自己。
“这条山路太难走,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萧炽走出客院,心下后知后觉地漫上一丝悔意。
他年纪太小,只凭三两流言就将那位公主当成了面目可憎的坏人,生怕她心怀不轨,伤了娘亲。
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那他......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萧炽有些懊恼,步子越走越快,打开门便一头栽进床榻上。
陆令遥揉了一把隆起的锦被,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