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草木在石壁上旺盛生长,甚至开出了晚来的夏花,一朵一朵缀在蔓上。
细小的花朵团团簇拥,如流瀑般蜿蜒而下,仿佛为日月不到的深谷,开出独有的天地之华。
萧炽唇角隐约溢出一丝冷笑,此景固美,可偏偏......
那股难以挥散的血腥之气,就藏在这花泥之下。
他正想靠近细察,或干脆一把火烧光上覆的花,看看底下藏着什么罪恶,手上结印还未动,身后却突然传来叽叽喳喳的交谈声。
好似,还提到了陆令遥的名字。
指尖的火苗刹那熄灭,萧炽猛地转头。
几架书阁微微颤抖,书灵们察觉到有人前来,争先恐后地苏醒,其中一本剑谱见了萧炽,陈旧的书页扑簌簌地翻开,老气横秋地抱怨道:“还以为是阿遥那小丫头回来了,怎么进来个连剑都不佩的后生。”
他似乎太旧了,又似乎太久没说话,咳嗽几声后,缝线松动,几页剑谱哗哗下落,老头惊声大叫,几本被他吵醒的簇新藏书没好气地咕哝了几句。
萧炽俯身拾起书页,将谱子好生塞了回去,轻声问:“剑谱前辈,认识阿遥?”
“怎么,你也认识?”剑谱老头不动声色地收紧书脊,上下打量他几眼,这才反应过来,“嘶—我险些忘了,这不是剑宗的藏书阁,这是她师尊的地盘,你能进来,想必跟那小丫头关系匪浅罢。”
“啧啧,小丫头长大啰。”一侧的丹谱附和道。
剑谱没好气地啐他一口,又瞥萧炽一眼,“你既是那丫头带回来的,可会缝补书页?老身筋骨老了,一动骨头就散,那丫头不回来,也没人管我,你来都来了,就给老身修补修补罢。”
萧炽立在书架前,迎着他期盼的目光,不忍地摇摇头,道:“不会。”
剑谱吹胡子瞪眼,气得才收回的书页又松了几分,“这剑宗除了阿遥,就没个会补书的?你,你快去把阿遥给我叫过来!”
“前辈见谅,如今......怕是不能如您的愿。”
“你这是何意?阿遥难道还不肯为了我回来一趟?”剑谱皱了皱封页。
萧炽神色微黯,这剑谱想来是她的旧识,他有礼回道:“阿遥受了重伤,如今灵根毁损,昏迷不醒,我来这里,就是为寻救她的法子。”
“什么?!”
萧炽的话仿若沸油滴水,在数架书阁中炸开了锅。几层藏书吵吵嚷嚷,剑谱老头丝毫不顾自己散掉的筋骨,联合几本老友在书阁中上蹿下跳,没一会儿就踹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来。
他气喘吁吁地躺在架上,有气无力道:“洗髓的,换灵根的,治伤的,药谱丹谱医书,能用的都在下头了,你快好生翻翻,有没有能救那丫头的。”
被踢下去的书躺在地上,怨声载道,个个忙不迭地出声回敬,“我们又不是不肯出来,你们剑谱就是粗暴,都老得散架了还不肯消停!”
剑谱听了这话,反倒颇为自傲,“书的意义,在于览阅,归于传承,那小丫头初时的剑招全来自于我,我就是死了也活在她的剑里。”
他恶狠狠地警告他们,“散架了又如何,我巴不得多来些小弟子,多多翻阅才好呢!”
眼见又要吵起来,萧炽面上无奈,道了声谢,将剑谱书页合上,妥善地放回架上。
他蹲下身去拾那些救命的书本,方才一番闹腾,底层尘封的书灵也醒了不少,正小声地寒暄着,可角落却寂静无声。他下意识地看过去,一只的朴素青绸袋松了口,散出几页字迹杂乱的纸张,既未装订成册,也未裱作卷轴。
那是整架仙籍中,唯一不曾生出书灵的书。
他将剑谱为阿遥择出的仙籍放入芥子袋,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够那只青绸袋。
散乱的素笺哗啦啦的落在他掌心。
“十岁,无父无母,不知名姓,水灵根,天赋异禀,或有成仙之材。”
“十二岁,引气入体,洗髓过后,灵根未有异动。”
“十三岁,筑基,取名......”
墨迹在此处大幅漫开,不知因是执笔之人的疏忽停顿落了墨点,还是草草加以涂抹便塞进了绸袋,看不清后面的字。
这是一个人的手记,以时年为序,越往后字迹愈乱,但愈往后也记载愈多。
从一岁只得一句,到一月便写上数页,从冷冰冰的年岁天资,到记载小女孩得罪了议事堂的长老,眼巴巴地前来要师尊撑腰这等趣事……
个中区别,犹如天堑。
萧炽不住地翻动,眉眼愈发柔和,仿佛窥见了对他而言,她不可及的前半生。
直至乌黑的墨迹糊满了纸笺,他依稀辨别出最后一句。
“吾命将绝,当为阿遥斩尽阻碍,送达天途......”
经年不休的手记停在陆令遥升仙的前日,这最后一页......
是她师尊的诀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