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辉手足无措地搓了搓手,想替自己擦掉那滴透明的水,却迟疑的停在自己脸庞前半寸,又迟疑的收回。宁安安自己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努力地露出一个笑:“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阿辉说:“不用笑。”笑得比哭的还要难看。
宁安安吸了吸鼻子里的水:“是不是吓到你了?”阿辉没有点头。
最难开口的话说出来之后,其它的似乎就没有那么难以开口了,宁安安几乎一口气不停地把话说完:“过几年,我就要及笄出嫁,再见外男对我影响不好。我娘想让我嫁给邻居家的解元郎,但是最近她们家住了一个表姑娘。”
“我娘说……定是我规矩不好,令王夫人厌了我。阿娘打算禁我半年的足。她说,若我不能嫁进王家的话,她也打算陆陆续续开始帮我相看人家了。”
阿辉没有说话。
宁安安心里也知道。他能说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小乞丐罢了。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听宁安安说她的心事,有的时候连安慰都显得无力。
宁安安刚才说的和阿辉一起去破庙住是赌气之语。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去住破庙的。
和阿娘争执最激烈的时候,宁安安也曾半含着眼泪,和林夫人一字一顿地说过:“你就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想要我嫁人换来更多的利益。”
林氏怒瞪她,宁安安心中半点不惧,也用眼神回瞪她。
“滚!”林夫人半天没喘上气来,最终吐出这样一个字。
宁安安于是当真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带上了她从小积攒好的零花钱。林氏板着脸坐在高凳上看也不看她。
但是在宁安安出门的时候,林氏到底是让刚学会走路的弟弟去拉宁安安的衣角。她板着脸:“你那点钱你够去哪里的?连客栈都住不了两晚。”
宁安安赌气说:“我有朋友,我可以去投奔。”
林氏气急反而笑了:“你想去投奔那个小乞丐,倒是翅膀硬了,我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你知道破庙里面为什么只有男乞丐?”
宁安安聪慧,虽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但被这样一问,心下隐隐明白。
半大不大的流浪儿,男孩儿不值钱,女孩却可以变成值钱的货物。
宁安安抿唇不语。
林氏又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你叫阿娘有什么办法?我想让你嫁给邻居的王家,难道单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王家那小子一看就是读书有出息的,以后以后当真黄榜真的中了状元,你就是状元娘子,从此正儿八经地改换了门庭。我平时叫你多读书。多孝敬王夫人,多去和王家那小子玩,难道还会害了你?
林氏渐渐地被引动了悲肠:“我自己以前是秀才家的女儿出生的,你外公看重你父亲家有钱,所以我才嫁给了你父亲。但是商人哪是这么容易当的。还不是说破败就破败了。我也是吃够了这样的苦,所以不想让你再吃一遍。我不叫你嫁给王家的小子,难道真的叫你嫁给小乞丐,也去当个小乞丐,甚至被人拐子拐到被下三滥的地方吗?”
说到后面,林氏反而流下了眼泪。
宁安安看着林氏的眼泪,久久地不说话。
她知道不管林氏之前说了什么,但是此刻她的眼泪是真的,于是扑到林氏面前搂着临时的腿,也呜呜地哭了。
家道中落之后,父亲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常常半年一年不回家,听说在外面也有了妻子,还是两头大。母亲要面子,在外面的应酬往来都是按照以往的用度,在家里却是能省则省,甚至连仆妇几乎辞了个干净。她自己肉眼看着母亲的境遇,过得一年比一年差。以前人比花娇的面容也染上了皱纹和肉眼可见的苍老。
宁守禄太小还不知人事,看着母女两个哭作一团,于是也乐颠颠的围过来用头撞着两人的大腿,一下一下却是笑着露出了两粒乳牙。
宁安安叹了一口气。
爹靠不住,靠得住的娘没有钱,弟弟还那么小,她还能怎么办?
及笄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嫁人的日子也不远摆在她眼前的路子只有两条,一条是嫁进王家。这一条做的好,说不定她们家以后也能改换门庭,另一条最差也是嫁给一个富庶的商户,拿一笔丰厚的彩礼进来,然后护着弟弟平安长大。
不然,难不成真的阿辉去当一个小乞丐婆子吗?
宁安安有一些不忍去看阿辉,她垂着自己的眉目,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小乞丐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宁安安狠了狠心转过身去。正收拾餐盘的空挡里,突然听到后门开了,有人唤她:“安妹妹,原来你在这里。我正找你找不见人呢。”
是王尚一,旁边跟着的是他的表妹,白妙言。
王尚一显然也注意到了小乞丐,甚至抱拳施了一礼。
“原来是阿辉小兄弟。”言行举止间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