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林登海从洞里钻了出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和高粱秸子的碎片,不停地踢着僵硬的双腿,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他站到沟边撒了泡尿,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昨天吃完褚思惠的罐头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
前赵家的上空飘起了清晨的炊烟,伴随着寒冬的晨雾,使得村庄在视野里虚无了起来,前赵家向北通往旺庄的路口,有个粥铺,勤劳的摊主早已烧好了粥,正在锅边炸油条,林登海觉得更饿了,他赶忙挑起扁担,往粥铺走去。
粥铺里还没有人,他找了个空地,放下扁担和筐,看到炉子边的铁筐里码了一堆油条,很是奇怪,这年头油条虽然不贵,但是普通百姓也不舍得天天吃,这前赵家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他走到铁筐边正准备掏钱,谁知那摊主白了他一眼:“别动!这都是给皇军的,你不能动。”
林登海陪笑道:“大哥,饿了一天了,先给俺两根呗!钱又不少你的,你这锅里还有,一会不就炸出来了。”
摊主不耐烦地说道:“一边去,谁耐烦招呼你这些贩子?耽误了皇军的早饭,你能担待得起吗?”
林登海压住心里的怒火,大拇指一摇,指着自己那两个空荡荡的藤筐笑道:“老哥,知道俺是干啥的不?俺是专门给寅次郎太君送香的,不信你去旺庄关老爷庙里去看看去。”
那摊主眼神一瞥,看见了藤筐里那摞神像,犹豫了一下,让林登海拿了两根油条,但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俺过年这几天专门给皇军和皇协军炸油条哩!一般人不伺候,看在你给太君送香的份上,卖给你两根。”
林登海奇道:“俺送香是为了保平安,是不敢找皇军要钱的,一年也就送个一两次,还能凑合过,你天天弄这么多油条,那可要赔死了。”
那摊主阴沉沉地说道:“你知道个屁!这个摊子是赵二毛安排的,俺从北许阳过来送了礼才让俺干的,今天是第一天出摊。”
林登海故作惊讶:“赵二毛队长?他不是在涧头集吗?”
店主不耐烦起来:“吃完赶紧走,问那么多干什么?”
林登海看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便不再多问,拿起油条,坐到藤筐边的一块石头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观察这个摊子。
油锅支在一个汽油桶改装的炉子上,右边是一个沥油的铁筐,里面堆满了油条,左边是一扇大案板,用两个高凳子支起来,案板边上放着发好的面,靠近炉子边是黑色的煤筐,案板下面中间放了个木箱,像极了装手榴弹的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新的炉子,新的案板,新的锅。
但是,棚子里面却只是胡乱地摆了几个石头充作凳子,这人也没有个帮手,自己闷头切面,下锅,用一双超长的筷子翻动着锅里的油条,棚子外放着一辆平车,估计家伙什都是用这车拉过来的。
林登海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头绪,吃完油条,跟摊主打了个招呼,从煤筐里挑出一根碳条,便进了前赵家庄。
他净琢磨事了,忘了给钱,而那个摊主竟然也忘了要。
通过前赵家的岗哨后,挨家挨户转起来,或许这前赵家是赵二毛的老家,赵二毛在外面作恶多端,但是对本村的人还算厚道,所以村民并没有逃跑,都安稳地准备过年的东西,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基本上已经没人请香了,林登海跑了半个庄子,一个订单都没有拿到。
这前赵家不像腰黄那样,保安团的人都盘踞在庄户家里,他找面善的村民打听了一下,原来,赵二毛将一个连的人都放在了村头炮楼和他自己家周围,家里还住了一个小队的鬼子,据说是因为旺庄的粮食不够,专门分过来让赵二毛伺候的。
赵二毛家在前赵家东南角,紧靠着炮楼,林登海挑着扁担沿着村路向东南慢吞吞地走着,不经意回头,远远地看到那个炸油条的正拉着板车从北面缓缓向他走过来,他突然想起,还没给油条钱,便站在路边等他过来。
待那人走到近前,他说道:“老哥,刚才忘了给钱了。”
谁知,那人脸色煞白,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搭话,直直地走了过去,林登海朝车上端详了一下,车上一个很大的筐,上面盖了白色的布,里面应该是炸好的油条,车尾是那个像极了装手榴弹的箱子,看起来应该很重,将车子压得前面撅了起来。
林登海心道:“怪哉!肯定有事。”便悄悄尾随着那人往村东南走。
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个非常气派的高门富户的院子,周围站满了保安团服色的人,估计这就是赵二毛家了,那人跟门口的哨兵打了个招呼,拉着板车就进去了,消失在林登海的视线里。
外面的兵看到有饭吃,都一窝蜂地从大门涌了进去,一时间,林登海只能通过大门隐约看到赵二毛的院子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突然,院里闪了一道光,他本能地蹲到了地上,一声轰鸣传来,震得四周的矮墙“簌簌”掉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