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似要将桑染推入无尽深渊,一环接一环,都是劫数。
杏子说桑染将继续他从前的路,那便是遇上另一个“黄白游”。
若我没有出现,他抗过天雷活下来,继续被黄不老虐待,纵使资质通天,也只能变成一个阴暗扭曲的伪君子;如今他困在茧中,即使能够练成蛊王,这一生都将是个见不得光的毒物,与蝙蝠毒虫为伴。
成为这样的强者,又有什么好稀罕。
于我而言,置身事外才是良策,可我早已是他命运中的一环,如何置身世外,又如何眼睁睁看着他被毒虫撕咬。
日已偏西,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的我,幸还剩了些鸡鸣狗盗的本事,丢出几片风使探清大致情况,逐渐有了主意。
那梁上怪物鸠形鹄面,正阖眼睡着,分不清是人是妖,既然能放倒桑染,大概率是个不好对付的,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趁其不备将桑染偷走,只消回到薛家镇,有的是办法躲藏。
荒郊野地不乏艾草茼蒿,将能砍的都砍来,混着符咒烧成灰烬,引风来卷了灰去,庞大的烟柱浩浩荡荡飘向树林,霎时间白茫茫一片不辨东西。
毒虫惧怕艾草,皆四散逃离,我趁机钻进树林,摸入义庄,引着烟灰灌进最里头的屋子,那屋里顿时炸开锅,鼠蚁黑水一般从门窗涌出来,老鼠蹿得太急,门被吱呀一声挤开。
我趁乱冲进屋子,迅速摸到白茧,用刀裂开。
不知什么咬到手,又有什么乱糟糟的东西攀着胳膊跳了出去。
浑身汗毛倒竖,手却不停在茧中摸索,直到摸到桑染微凉的体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桑染像婴儿一般蜷缩着,牙齿打颤,身体抽搐,我点了他几处大穴,却依然唤不醒他,只能将他抗在背上,趁着屋里浑浊一片,向外逃去。
桑染已经成年,分量不轻,我背着他踉跄着向前,出了义庄四处皆茫茫,这是困住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得在那怪物走出迷障之前,离开乱葬岗。
沿着早已布下的路引走出树林,逐渐力不可支,路在脚下摇晃,风在耳边喘息,走到山坡上,远远听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马儿来接我们了。
我心间一阵雀跃,竟不知它跟着我上了山,便似一场煎熬到了尽头,加快脚步向前跑去,那马儿打着响鼻,健硕的肌肉闪烁着生的光辉,欢快的朝我们奔来。
正当我以为我们将要骑上马儿脱离险境,那红马突然扬起前足凄惨嘶鸣,而后甩着脑袋跪下,嘴里流出白沫,没挣扎几下便倒地而亡。
这么一匹成年的骏马,足足有三百斤重,顷刻间中毒毙命。
那怪物竟能在百步之外杀人于无形。
哔哔啵啵的声音从身后蔓延而来,虫蚁蜂拥撵上,像一条巨型粘虫爬上那尚有余温的红马。
这是一场绝望的滔天盛宴,刺目的红白剖开那健美的生命,昭彰的丑陋歆享着新鲜的血肉。
转眼,白骨毕露。
“快走,别管我。”
桑染的脑袋耷拉在我肩头,他几乎用气声道。
烈日从身后照来,将我们狼狈的身影投到脚下,他有了些意识,却中毒太深,控制不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力蹬着地面,上半身倾斜着压在我身上,环着我的胳膊青紫交错,斑斑伤痕惊心怵目。
他不想拖累我,想要自己站起来,手脚却笨重不听使唤,便似个断了线的木偶蹒跚退后,而后仰面倒下。
我慌忙地将他扶起,他半阖着眼,眼珠囫囵转动,梦呓般念着:“阿樱,快走,快走。”
饶是我想走,却也来不及了。
方才倒吊在房梁上的怪物已经觉醒,轻而易举突破了树林中的迷障,缓缓踱步而来,乌泱的鼠虫狗腿一般跟随在左右,似一团乌云拱着煞神将我们包围。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人,身上披着厚重的羽毛和兽皮,像一个藏污纳垢的雪球,你无法预料他那一身累赘到底掖了多少东西,三两步间,便有几条花蛇掉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
老人皮肤粗粝泛着紫光,两颊刺满刺青,眼神中透漏着狼一般的凶残,他嘴角蠕动着发出蹩脚的中原话:“放下我的人,给你留个全尸。”
才不过一日光景,桑染居然成了他的人,真是大言不惭。
我看着那老毒物面目扭曲的模样,大致猜到他是谁。
这凡间能驭虫兽,又能带来瘟疫的人,算来并没有几个。
百年前苗疆的兴盛如烈火烹油,衰败如大厦倾塌,大大小小七十二部落几百万人,死的死逃的逃,逐渐沦落成一片荒野。
苗疆没落的原因,各有说辞,有人说苗疆的衰败源于一场瘟疫,有人说苗疆的没落是因为部落间相互倾轧,也有人说,是蛊王造就了这一切。
传说中那个一统十万大山豪杰,生得虎头燕额神采英拔,又哪里是如今这副猥琐的模样,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