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王府的赏赐雪花般飞来,天家富贵,不吝珠玉。
这就好比上一世,村里放羊的羊倌看上一坨牛粪,可牛粪未干不堪捡,羊倌便用石头给圈起来,路过的人一看,便知这牛粪有主了,不再打它的主意。
这堆金银玉器便好比那石头,牛粪就是不才在下我。
这比喻真是贴切又恶心。
祁贵妃碍于吉凶之论,再也未招我去过凤仪殿,礼王忙于政务,抽不得空来,然而王妃沈碧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每隔几日便命人送来帖子,春末游园对诗赏花踏青,总有用不完的借口。
这等海量,这等心胸,这等为夫排忧解难的赤诚之心,也是统领后宫的不二之才。
称病推拒两次,再也却找不出借口来,又是那爱操心的二哥哥过来劝我给脸要脸。
“礼王仁厚 ,礼王妃也是个体己的人,总不至于怠慢了你,改日登朝大封,你若封了贵妃,便是光耀门楣的事,连带着哥哥我也能沾上些光彩不是。”
我知道无法说服蔚衍,礼王离那九五之尊的宝座隔着一个下凡的紫微星。看着他盲目乐观的模样,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法子,既能不得罪礼王,又能阻止蔚兰一家落入修罗场。
可总归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如顺着世事洪流向前走上两步,没准能逮住个契机扭转局势。
遂决定给他三分薄面,顺便拾点抬举。
城郊风景不错,由王妃作东,请来不少年轻贵女相伴,沈碧云秀靥清雅言谈大方,一口一个我的好妹妹,以后都是一家人,叫得比蔚衍还要亲热,一番吟诗作赋赏花问柳,直至傍晚才放我归家来。
这一去,了不得,第二日,便收到钦天监送来洒金红纸一张,上头一行工整小隶:
五月初三,宜嫁娶。
脑袋中一片嗡鸣,这老神棍又来搅和什么。
院子里皆是前来道贺的仆从,吵闹着要打赏,唯独我如丧考妣,面上还得含羞带臊,支使翠果应付一番,自己则关了门窗,磨刀霍霍欲将那厮砍了。
这国师莫不是个半吊子,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决定去会会他。
第二日,借着买胭脂的由头,和翠果一起去了京都最繁华富庶的老西街,顺便绕道钦天监,翠果在院子里等我,杂役引我来到摘星楼下,远远瞧见顶楼窗户边立着一个人,一袭白衣十分惹眼。
高人,站在很高的地方的人。
算来也是该进骨灰盒的年纪,东方国师依旧身姿挺拔,白发如垂天之云,鹤氅不染纤尘,日光为他镀上斑斓华晕,他长身玉立,视之炫目。
他像是知道我要来,缓缓向我招手。
我马不停蹄钻进摘星楼中。
更上几层楼后,半城风光尽收眼底,巍峨皇宫坐镇北边,气势雄浑,难以言喻的辽阔与沧桑。
“国师这边好风景。”我赞叹道。
东方既白神秘地摇了摇头:“黑云压城,不成风景。”
我瞧着当空热辣辣的日头,未见着一丝云彩。
神棍便是神棍,当着我这个真神仙的面满嘴谶语,不知我前世在村民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装腔作势。
国师目光明净如湖面,依旧赏着风景飘飘欲仙,连招待我坐下喝口茶的客套都没有,我独自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忽见身旁案上堆放着一摞旧书,封面上字迹有些眼熟。
心中疑惑,忍不住上手翻阅,却发现这些书籍都与苗疆蛊术有关,且为同一人誊录批注。
听说近些年多有南蛮密术流传到中原,有些更是传播进宫廷,搅得朝堂后宫乌烟瘴气,钦天监以除煞镇邪为己任,有这种书,算得上是术业有专攻。
只是这字迹……
“国师对蛊术有研究?”先探一探口风。
东方既白慢悠悠转身,好似才想起我这么大一人还杵在这里。
然而他却不回答,踩着莲花步缓缓踱到案前,慢条斯理掀起衣裾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厮是个聋子不成。
我也是涵养颇好,面带微笑默默等着他。
国师品了一口茶,驴唇不对马嘴道:“我年轻时曾修行于须弥山……”
须弥山衡阳宗,玄门正统,这资质自然是岗岗的,不过若是个正经八百修仙的道士,大概率不会搅合进朝堂俗务中。
瞧得出我灵光照顶,看得懂天象吉凶,却没胆劝谏皇帝轻徭薄税、广纳谏言,反倒冷眼看着太章帝忙于禅位,将灾祸转移给旁人,这等投机取巧本末倒置,若老天有眼,一定能看见。
我心中对这老神棍颇为不屑,但还是笑嘻嘻吹捧道:“幸会幸会,须弥山果然人杰地灵,出了国师这等不世之材。”
东方既白优雅地端着茶杯,似听不懂我的讽刺。
“在我刚拜入衡阳宗时,恰逢一位师叔英年早逝,他穷尽一生参解蛊术,年纪轻轻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