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城主夫人语音颤抖地说着。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薛夫子语调阴诡。他也不急着回答，缓缓抬起右手，隔空呈鹰爪状。顿时眼前妇人失去重心，摔落地下，她双手护住脖颈，眼角不自主地流出两滴泪，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滴落。
薛夫子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就是这样。记住这种感觉，是不是很舒服呢？”他环顾着四周，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淡淡地继续说着：“求生而不得，求死而不能，生与死还真是暧昧。”
“来时意气风发，去时世态凉薄。我从未想过那日，我驾马而来，长街之上那般热闹，到最后，竟与妻女同坐囚车而去。到如今又有几人记得我当日的光彩？今日，我不需其他，只想带走月儿和阿玲。告诉我，她们，在哪里？”他的声音越发凌厉起来。
随着薛夫子松开妇人脖颈上的术法，她猛咳了一阵，慌张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薛夫子定睛，“既如此……”说罢，他又是一掌隔空压去，妇人被这道无形的气流重重地摔在墙上而晕了过去，随之墙面碎裂。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只见其从怀里取出一玉瓶，手指轻弹，布塞掉落，瓶中飘出道道墨绿色的烟。他深吸一口，刹那白头，虽其五官没有直接的变化，但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脸上干枯的纹路。此前哪怕憔悴却也俊朗的青年模样已不复存在。
他轻抬衣袖，双指点在妇人眉心，无数画面顷刻涌入他的脑海，震得他的脑袋生疼。就是一瞬间，薛夫子仿佛被业力所淹没，双腿失力，径直坐倒在地上。可夫子竟不觉身上的疼痛，而是被心里的震动、痛楚所覆盖。
就在那被抓走后的第二日，三人乘囚车围着王殿，绕长街游行三周，最终将薛夫子与亲眷二人分别带往了地下牢狱与主殿内。当曲昊再次瞧见月儿，可谓是一个眉飞色舞。
“薛娘子，我可想死你了。”说时曲昊步步紧逼着月儿，硬生生将她逼到了墙角。月儿是如此聪明的女子，怎会不知反抗无用，她望着身前“老而无用”的曲昊，狠下心来。
月儿虚与委蛇地靠近曲昊，在一番违心的触碰后，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曲昊下身咬了下去，顷刻间血光四溅，哀嚎不断。
而就在紧接着的下一刻，月儿望着远远的一个方向，那个此前与夫子、阿玲分开的方向，深深地闭上了她那曾经时刻带着光的眼眸，一滴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随之，她扬了扬嘴角，扯下盘发长簪，青丝散落。就在场上之人都不及反应时，她用猛劲儿，一把将发簪从口中刺入，贯通喉咙。又是一阵血光，月儿瘫倒在地。她望着屋中的烛火，瞟着侧方连同城主夫人的几名仍在惊愕中女子。
可怜！可笑！
她这样想着。随着其缓慢闭上的双眼，薛夫子发现，在最后一刻，月儿僵僵的嘴型似乎最后动了两下，仿佛是在念着：“相……公……护……阿……玲……”
“啊……”薛彦坐在地上，意图嘶吼出来，可他并没有发出声响。血泪模糊了他的面庞，他张着嘴，喉中震动。原来，极致的悲痛是无声的，是说不出话来的。因为就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又惊现着令他痛彻心扉的一幕。
本就极度丧失生育能力的曲昊，日渐孱弱，此一伤更是损了他的根基。他那夫人本就是他泄愤的工具，此后更是变本加厉。如若每日没有带去妖娆女子伺候曲昊，磨难便会降临在她的身上，皮开肉绽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而这位城主夫人也不是善类，为报复曲昊，早便与侍官诞下一子也就是今日的曲小天。一日里，曲昊越发感受到身体的无能，而他无人可诉，便在殿中发起极致的怒火，在一系列的掀桌摔杯之后，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遗忘的孩子，阿玲。前阵子，因残躯之伤，并未记起此时还关在地下牢狱中的薛彦与阿玲。
随之，他长呼一声：“来人！”就这样，尚晕着的阿玲被带到了曲昊跟前，孩童之纯真终是被其侮辱玷污。而已然丧心病狂的曲昊远没有停下他的恶念。他竟命人在大殿之上升起油锅，将稚子活活扔进了冒着泡的滚烫油锅里！
呜呼哀哉！
时至今日，薛夫子的脑海中，仍深深地刻着，分别时阿玲的满目泪光与自己无尽的自责之情，他恨，恨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沉静片刻，薛夫子站了起来，一时间险些没有站稳。他走进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夕阳西下，又看到院里有一模样十岁左右的孩童。如若阿玲还在，恐怕也是这般年纪。孩童似是发现了望向他的目光，便跑了过来。
“先生，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沉默。
“先生，你长得好像洞里的怪人。”
又是一阵沉默。但薛夫子看着他，又在脑中搜寻了一下城主夫人的记忆，原来这娃娃是曲小天之子。顺势猜想，当年竟是这孩童冬日里与侍官在院里铲雪玩，才有了他的“意外”求生。因果轮回，好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