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天，残冬腊月寒。
甜筒的凉，终究是击垮了谈笑脆弱的胃，她此刻只想快点回家，快点回到她暖和的家。奈何身边跟了一只闭不上嘴的臭鸽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宋小仙脚不沾地地飘着，嘴上忙不得闲地说道着，“我以为你出手至少是百元大钞...这二十的面额，终究是小了点。”
“大哥，我很穷的好吗？”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都能媲美财神爷了！”
十字路口，绿灯由黄变红，谈笑捂住嘴，躲着风，反驳道，“财神爷是资产，我是负债！Are you understand？”
简短的一番话，踩中了宋小仙的雷点，他跳脚训斥道：“我最烦说外文了。好好的华夏大地，中国字还没学明白呢，拽什么洋文啊！”
“怎么？部里有考核？”谈笑看着宋小仙一脸官司的痛苦表情，一语中的，直击痛处。
“促进文化交流，推动全面发展。我被安排下个月去跟惠比寿开会。但关键是，我一句日语也不会呀！”
“那你让他学中文不就得了？”
“非也非也。”宋小仙执手捋髯，一派风清气正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泱泱大国，乃礼仪之邦，自当以身作则。”
“嗯。”谈笑一路小跑过了马路，“有财神爷训诫那味儿了。”
马路对面是市公立医院，谈笑不喜欢走这条路，因为人太多，车太乱，行色匆匆间，充满了悲欢离合。她不喜欢这股味道，闻多了自己也会跟着难过。
人行天桥下，拥挤着冒雪摆摊的小商铺，本属于无人在意的角落，今日却格外热闹。
因为有个男人，被胖揍了。
谈笑想的是绕路离开，可宋小仙想的却是凑个热闹。他难得下凡，难得好奇，难得看人被揍，难得对任何事都特别感兴趣...
事故中心是个贩卖二手CD的流动三轮车。摊主梳着大背头，中长发，嘴里吐着烟圈，脚下踹着一个肥胖的身躯。
“拿了东西就想跑？你当我这儿开的是慈善堂？”
“老板，求求了。我可以把驾驶证押你这儿。我真不是没钱，就太着急了。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她就想听这首歌。”胖男人倒在地上，手里晃着的专辑被摊主一脚踢飞，塑料外壳撞上便道的消防栓，瞬间裂出一条长痕。
摊主夹着烟，啐了一口说，“老子不赊账，你娘们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求求了，老板行行好，求求了。”胖男人囔着鼻音，声泪俱下，他向着便道的方向爬去，向着那张破损的CD爬去。
一边是可有可无的物件，一边是体无完肤的尊严，这两者的抉择，真的能出现势均力敌的对抗吗？宋小仙看不懂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走吧。”他招呼着身边的谈笑，却发现这姑娘已经来到消防栓处，正弯腰捡起那张被摔出了蛇纹的CD。
谈笑看到光盘封面是张女人的自拍，留白处写着Jupiter的英文，开口问：“老板，这多少钱？”。
“25。”摊主掐了手里的烟，弹了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皮一跳，补充道，“只此一张，概不赊账。”
胖男人颤颤巍巍，还没站起身，就听谈笑清脆的声音回道：“我替他付了。”
“谢谢姑娘！谢谢！”胖男人双手接过两张纸币，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温暖。谈笑将CD递过，却被胖男人合掌的手紧握，肌肤相触间，些许画面涌进脑海中，有产房门外医生的嘱托，有夫妻二人幸福的生活，有胖男人外出工作的辛劳，等等等等，谈笑快速将手抽回，中止了自己的窥探行为。
“姑娘，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晚点就把钱还你。”将25元转交摊主后，胖男人回个身的功夫，那个助人为乐的姑娘就不见了。他跛着脚小跑两步，探长脖子将便道两侧仔仔细细地搜查，就是再没看见那熟悉的人影。
“你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可不好！”宋小仙批评道，“你知道自己是大负翁吗？负债的负！”
谈笑嗤之以鼻：“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过马路前还说我能媲美财神爷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大负翁了。”
“这俩有本质上的区别！”宋小仙飘到谈笑面前停下，堵了去路。
可谈笑却未作停留，直接从他的身体中穿过，继续前行。
被打散的身形瞬息间重聚，宋小仙又一次堵在了她的面前，正视道：“快餐店的老妇人，是主动伸手找你要钱，你不能不给。但被挨打的胖男人并没有跟你说过话，你完全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同样的话，类似的景，谈笑自嘲地笑了，看来财神爷降下惩罚，着实不冤，几百年前的错误，时至今日，自己还在犯呢。
“神仙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但凡人不行。”她心想，这就是自己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