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惊中快速回过神来,他按着前方的桌案后,依然保持着面沉如水的脸色,说道:“细说来听。”
皇甫嵩不会鲁莽出击,更不会在已定了他卢植为北路主将的情况下贸然越俎代庖,自然也不会出于折他卢植的颜面而随意派出一个小童来通知他。
卢植到如今也只听得乔琰在进帐来的时候自称了一句兖州乔琰,和刘备知道的也没什么区别。
但他既于人当过师长,便自有那么几分识人之明,看得出来乔琰有着远胜于她年纪的理智成熟。
——不像来说瞎话的。
只不知道义真是从何处找来的人物……
兖州……兖州倒还真有那么个颇为出名的乔氏。
卢植刚想到这里,便听到乔琰又开了口,他当即将注意力给转了回来。
比起细究乔琰的身份,自然还是她所说的那袭击广宗之事更为要紧得多。
“皇甫将军于长社击败波才,遣朱将军南下宛城速取张曼成,我等则北上直取下曲阳。张角之弟张宝已为我军擒获,皇甫将军正要以其为借口骗开广宗城门,故请将军分兵两路。”
“一路故布疑兵,骗取张梁绝不离开此地半步,一路前往广宗支援。此为皇甫将军手书,上有左中郎将军印,可证我此言不虚。”
乔琰话毕,将袖中那卷皇甫嵩在临行之前交托给她的信书绢帛,朝着卢植递交了过去。
卢植并未当即将其打开,而是敏锐地留意到了乔琰话中的信息,连忙问道:“长社已胜,兖州又如何?”
皇甫嵩击退了颍川黄巾,第一个直面的对手应当是兖州东郡一带盘踞的黄巾,而非是如此出人意表地拿张宝开刀。
料来其中还有些意外之事。
于是他听到了一个对他而言实在惊人的答案。
乔琰回道:“在下不才,以驱虎吞狼之计,已除兖州黄巾。”
因得了恩师准允旁听方才留在此地的刘备,险些失态惊呼出声。
他眼角的余光从乔琰身上分出了几分,关注着卢植的表情,见这位素来可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老师脸上,也不由闪过了几分惊诧。
这次他倒是没再犹豫地展开了皇甫嵩的手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果见信中皇甫嵩对此事并未吝惜语句地多番赞赏,又提及了乔琰在下曲阳之战依然多有建树。
此外,他请卢植准时出兵之余,也着人多加留意乔琰的安危。
皇甫嵩信中既提及了乔琰这乔玄之孙、乔羽之女的身份,卢植就大略有些数了
。
“难得见到义真如此称赞一个后辈,只是他给你的这评价——刚烈有过,恐有宪台尽忠、死不旋踵之事……”卢植瞧着面前这个老成的小辈也不觉笑了起来,“对你当真是多有担忧。”
“……”乔琰也没想到,皇甫嵩的信里还带写这个的?
这么一搞,岂不就是上来就把“能干事,但太头铁”的标签打在了她的身上,可想而知卢植大概是要将她当个吉祥物给保护起来了。
虽然在前来此地的时候就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当真见到这种限制,还是让乔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皇甫嵩对她多有关切的良苦用心,还是该说,放着那个谋士点让她上。
不过让她有点意外的,是卢植再一次端详了一番手中的信息后说道:“你先在营中安顿下来,明日来寻我,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这话听起来又不像是让她无事可做的意思。
乔琰心中百般思量,却不曾在脸上表现出分毫,她开口应了声,便由刘备领着先去找个休息的地方。
这位历史上的蜀汉昭烈帝显然并不只是跟他带来此地的那些,一道应征讨伐黄巾的乡党关系不错,也并不只是与关羽、张飞二人有兄弟手足之情。
他领着乔琰一众穿营而过的时候,这夜间巡防将士多有与他打招呼的。
乔琰笑了笑插话道:“部曲督不过领五百人而已,但我观足下倒是与诸将士皆有话可言,实在难得。”
刘备本以为她这话中有些讽刺之意,但一回头又发觉,这孩子朝着他看来的眼神分明有几分敬佩之意。
乔琰确实是挺敬佩刘备。
能将路过之人的名字和信息记住,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不能说个个都跟他有一道玩闹的经历,更不可能个个抵足而眠。
这还跟孙坚和曹操与底下兵卒的相处不太一样。
刘备毕竟还年纪尚轻,不知道乔琰这“对社牛的称赞”眼神之下,还有些其他意味的打量,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备是个闲人,也只有这些事可做了而已。”
“足下这便有些过谦了,我如今暂居军营中,倘若遇上些麻烦事,说不定还要靠着这本事。”
刘备不明就里,只觉得以乔琰这第一次与老师见面就颇得他青睐的样子,应当用不上他这等本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