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姬也不觉愣神了许久,方才回道:“是啊,为何就这么难呢……”
蔡邕为当世大儒,其实也不可能是全无出身,但在政治斗争上失利之后,陈留蔡氏显然并未对他提供任何的庇护,反而让他不得不避祸在泰山羊氏门下,而泰山羊氏连姐姐的儿子都难以保全下来,也早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有名有姓之人尚且如此,何况是那些可能从小到大就用着一个诨名,遑论取字的乡里黔首了。
在医疗条件何其简陋的偏远之地,一场简单的风寒都有可能让人送命,或者留下难以复原的后遗症。
更别说战乱之时的征兵了,那真是一件要命的差事。
现在还加上了旱灾,和极有可能在一个月后就发作出来的蝗灾。
这无疑是在往人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处境上,又毫无顾忌地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昭姬听着乔琰语气中令人不由触动的沉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她所看到的关中并州凉州,已经是在乔琰的种种举措之下显得条件没那么恶劣的地方了。
若要以这三州之地的情况去推测整个中原的情况,那就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那些地方没有人去通过山岭和其上融水所形成的冲积扇来推测地下水库的位置,也没有人在得到了马钧这样一个机械奇才后,分明可以让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武器的研发上,却依然要让他在挖掘井渠的工具之上多加考量。
现在又有了黄月英这个与之协作的天才,这才有了这次更容易让民众理解、进而搭建起来的冲击式凿井设备。
蔡昭姬跟上了乔琰继续往前的脚步,接话道:“难怪君侯让我在五月刊中记载的,依然是可以让人方便学去的东西,若能凭借着这部分知识让更多人活下来,我们损失的这一点时间和利益,也实在不能算是什么了。”
在五月刊上一个相当关键的内容,叫做如何在旱灾之中偶尔出现的降雨里收集雨水。
这个收集,当然不是让人直接在屋外放着个水盆多接取一点水。
各家的容器是有限的,通过这种手段接取到的水,对于整个旱灾之中所需的用水,也委实是杯水车薪了点。
这是在教人如何让流经地表的雨水以更合适的方式,一部分留存下来,一部分让其均匀地渗透到流经区域,而不是快速流过,在水洼处沉积入地底。①
说起来也有意思,其中的一项举措还是先前用来调控渭水水流的。
就是那石笼。
从都江堰工程里学过来的石笼。
若是按照现代的话来说,这东西就像是个层级控制结构,在旱灾期间布置在小型河道之中,便能起到减缓径流的作用,让这些流水尽可能地在缓慢流动的状态下渗透进土壤,以达成浸润更多土地的目的。
要编织多大的尺寸,要将这东西放在什么位置更为合适,在三州地界上负责兴修水利工程的那些人其实都已经知道了,操作起来也堪称熟练。
之所以还要在乐平月报上再做出一番刊登,还是为了防止有人觉得这东西是在恶意截断水流,也是为了让其他各州的人有机会学到这样的一种自救手段。
比起她第一次提出要尝试印刷之法的时候,眼下才是一个更适合让其登上时代舞台的时机!
所有人只会庆幸,在这样一个最需要开启民智,合力度过灾情的时候,有这样的一种手段能让纸张这种载体发挥出其最大的功效,而不是让画院的所有人都埋头在抄录的工作中,甚至可能在绘制过程中的失当报废掉纸张。
却再罕有人会留意到,这项技术已经开启了一种不可遏制的前行局势。
想到在朝堂议会上决定,在今年夏天将《急就篇》作为第一号典籍大量印刷,昭姬就不免想到当年乔琰对她的那句承诺。
都会慢慢有的。
《急就篇》是前汉时期由黄门令编纂的孩童识字课本,但其中并不只是识字,还包括了相当多的生活常用知识,放在今年印刷,在名义上也算说得过去,毕竟月报上的种种协助度过灾年的科普知识,还是要让民众尽量知晓的。
这东西虽然不如乔琰在乐平时期让杨修编写的识字童谣更为朗朗上口,却也要更具有官方的正统性。
若要在半月前来到长安拜谒乔琰的仲长统看来,这东西还有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在《急就篇》中有一句话叫做——
列侯封邑有土臣,积学所致非鬼神。冯翊京兆执治民,廉洁平端抚顺亲。②
这好像正是乔琰如今所为的写照,又是再一次对人定胜天之论的强调。
昭姬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只是从对印刷术前景的幻想中抽离开思绪,转头就见乔琰已经又往前走出了一段,连忙追了上去:“君侯,你等等我!”
不要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就走那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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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