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出现了人,还从气势上看可能是主事者的存在,让这些身在此地为刘备请命的民众都暂时安静了下来。
也或许让他们安静下来的,并不只是因为有人来了,也因为这两人此刻出现的表现着实有些怪异。
但他们的安静,并不意味着本不知周遭民众所为的蔡邕无法看出他们的诉求。
置身在此地,还是被乔琰给拖过来的,又将此地密密麻麻的人看在眼中,就算是个傻子也该觉得眼下的气氛不太对劲了。
蔡邕一打眼便看到,在这二丈高的城墙之下,在距离他不算太远的位置,正有一张以布帛写成的横幅,所书正是“为刘使君请命”六个字。
那或许是他们之中为数不多的识字之人所为,又或许是有依然听从于刘备命令的官员在其中做出了一手推动,但无论是何种缘故引发了这一幕,蔡邕看到了一张张面带殷切期许的面容,简直像极了太学生为了达成劝诫的目的而发起的请命。
他也陡然意识到了,为何乔琰会说出那个“又”字。
这么一看,他好像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乔琰已松开了拉拽住他的手,面上带着几分愤慨之色问道:“他们说刘玄德为一方州牧,政绩清明,德行堪为表彰,不当杀之,蔡公说顾元叹才学具备,为官务实,也不当杀之。好!那么我也想问几句。”
“自中平六年孝灵皇帝驾崩后,先有董卓乱权后有天下二分,这汉室便合该权柄不再,尊荣不再,天下州郡只知有长官不知天子何人,州郡之间随时有相互攻讦侵吞之可能吗?”
蔡邕回道:“……当,当然不是,如能天下一统,四海清平,民众各有其家,不必因征兵之祸担惊受怕,自然才是正道。”
乔琰道:“便如蔡公所言,这天下合该只能有一处朝廷。可彼时孝灵皇帝过世,以皇子协为继承人,皇子协尚在人间,董卓也非不可铲除之人,邺城朝廷便急不可待而建,其又无坐镇中央之能,匆匆迁都,以至于令天下人均知——若天子有祸,臣子不当救援,而合该另立新主;若都城危亡,臣子可不必固守,迁出无妨。虽不似董卓倒行逆施,却仍为乱臣贼子无疑,是否如此?”
蔡邕眨了眨眼睛,试图从乔琰这里听到一点别的暗示,但在对方似乎当真是在质问的目光中,他除了说出一个“是”字来也没有别的答复可回。
但乔琰这话问出,何止是蔡邕,就连听到此话之人也觉得好像合该回以一个“是”字。
这么一看,长安朝廷何止是在地盘多寡上强于邺城朝廷?
在这些原本还有些不明就里的人现在看来,在正统性上也更强得多。
若非刘协失踪,乔琰不必请有仁德之名的刘虞入主长安,这和袁绍袁术彼时拥立刘辩即位的情况大不相同。
她所问出的问题也实在有着发人深思之意。
邺城朝廷的存在是否意味着,天子有难,臣子可不救,国都有难,臣子可随意迁都?
这都与都城、宗庙、社稷、天子的存在意义有悖。
“刘玄德先领荡寇将军之名进攻豫州沛国,后领徐州牧之名,于陶恭祖死后接掌徐州北部,遥尊邺城天子为帝,他非乱臣贼子吗?”
“扬州牧孙伯符,其先父为图救驾之事意外亡故,其领扬州牧期间始终以长安天子为帝,历年岁贡无有缺漏,能渡海远击辽东也仰赖于他送来的扬州船工,然天下归于一统的大业未成,他便因吴郡四姓意图独尊于江东之念遭到谋害,此四姓者,非乱臣贼子吗?”
“我杀贼救汉,你等缘何拦我!”
乔琰这字字句句铿锵,虽有这四五米高的城墙间距,依然被最接近于城下的民众和紧随她而来的鲁肃王朗等人听了个明白。
若按照她先前评判的逻辑,既然邺城朝廷立足不正,那刘备确是叛党无疑,杀害了孙策的吴郡四姓同样是叛党。
而她的下一句更是为她的这番行动打上了一个再正义不过的名号。
“董卓小钱问世于长安,令人知晓贸易秩序也可被随意破坏,四年间我等殚精极虑、维护市价,这才彻底断绝其影响。”
“天下二分,帝王可随意废立、迁都而走的影响,却必当等到天下一统之日方能恢复,若不杀人为诫,如何能令此风尚独绝!”
“刘玄德是英雄,是好官,但他看错了君主、站错了位置,令天下随时有灾变复兴之可能,我便容不下他!”
不知是何处传来了一句小声的问询:“可刘使君乃是汉室宗亲,可否问询天子他当不当杀呢?”
乔琰说得是挺有道理,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
若是能让刘虞来决断的话,说不定刘备的命就能保住了。
然而他们听到的只是乔琰冷笑了一声:“汉室宗亲?泱泱炎汉四百年,汉室宗亲不计其数,光只是那中山靖王便留下了百余子嗣,散布于各地,若人人都因身为汉室宗亲便需由陛下裁断生死,这社稷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