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价码,一件单衣需要几多钱财,一把斧头一杆锄镐需要积攒多久才能从预备应急的财产中分出一部分来购买,全都需要精打细算着安排。”
“在你们的视野里,土地的产粮增多意味着能得到更多的赋税,在行军打仗中有了足够周转的食粮,你们细数着仓库之中日益累积的五谷,看到的也不过是数字的增多,又该当再新建起一座仓库,可我看到的——”
“却是当米价随着亩产的增多而下降的那一刻,喜极而泣的民众可以小心地多包起一尺布,将身上的补丁打得再不漏风一些,又或者是将幼儿的衣衫做得再合身一些。然后将那煮粥的水放得少一些,让入口的粥能不只是汤水而已。”
“是谁将三石的亩产变成今日的七石九石的?”
是大司马乔琰。
刘协已接着说了下去,这串话或许并不是在他的脑海中预演了无数遍,这才能在说出的时候如此顺利,仅仅是因为这些话都是有感而发,凭心所作,这才有了这等效果。
“在你们的视野里,两军交战中减免的人口损失,旱灾蝗灾之中的救济之法,带来的同样不过是户籍造册之中的人口增减,以免在下一次攻伐戍卫之中己方少了填充沟壑的人选,可我看到的分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本应当被埋葬入土的情况下求得了生存的契机,是左邻右舍间相熟的面孔依然能在第二日打上一个招呼,甚至是家中的亲人能继续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这天灾苦难,人事艰险,到底是何人护持度过的?”
是大司马乔琰。
“在你们看来,民众只需要考虑每日的衣食之事,下临黄土,背顶烈日,像是个庸庸碌碌的蝼蚁一般遵循着棋子所该有的麻木,结束从生到死的轨迹,可我分明看到,就算是在闭塞的汉中山间,当外界的大门被朝着这些农人樵夫打开的那一刻,他们也能生出仰观天地、一争龙门之跃的豪情。这并不会让他们再不事生产,只想着往外出走,走到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的地方,而是加倍地付出、积攒,只求能终有一日攥住这个攀援而上的绳索!”
“这份开启的民智绝非王朝负累,恰恰是能让十人之中出一可用之才,天下再不缺贤人共事的前兆。”
“一步步搭建着这份可能性的,又是谁呢?”
还是大司马。
“洛阳曾于去岁遭逢大疫,但流言四起,民众不改其心,兵祸降临,百姓同仇敌忾,此为我亲眼所见,绝非妄言。你们看到的或许是洛阳正在重新变成昔日的百万人口之众模样,能作为前线相持的绝佳中转地,我看到的却是,在袁本初领兵来犯的时候,洛阳北郊的村落里,还有人正在打一口为明年所用的井!”
真正对洛阳归心之人并不为洛阳易主而惶恐,与昔年董卓把持洛阳朝政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们只想着继续踏实地往前迈出一步,就算明年的天时依然像是对他们的考验,在心中已有一份希冀的情况下,他们也未尝不能接着往前走。
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绝不只是在这两军对垒之间的数值优势,而早已形成了一股惊人的席卷之势,就像是刘协在鼎中观所感受到的那种时代有变一般,总会在积聚的顶峰的时候被人给彻底点破,化作一股将大汉数百年腐骨尘埃一扫而空的洪流。
刘协握着玉玺的手有一瞬的颤抖,在说出这每一个字的时候,他都好像是在跟自己所拥有的这个姓氏做出斗争,可他依然并未停顿地说了下去:
“陛下有卸任之心,我无接管之意,敢问诸位,这大汉江山是要交给我那只能为袁本初所挟制的兄长,还是要交给某个被从不知道何处翻出来的大汉宗室?”
“对方有无治国之能尚且难论,倘若这卸磨杀驴之举再次发生,诸位要以何保证这大汉基业还能安享太平,大汉治下的汉民不必苟且求生,这四方边境不至再度为胡虏进犯,这天灾临头间还有人能独挑大梁将其平稳化解!”
唯有乔琰了!
那又为何不能如同尧舜禹的传承过度一般,将大汉基业托付于乔琰这个可靠之人呢?
性别、年龄、身份,在真正的实绩面前从不是什么问题!
刘协其实还有一句原本想说出的话,只是此话站在他这个大汉宗室的立场上说出着实是有些不妥。刘虞自污罪己,他捧玉玺以献,都不过是想要让这天下政权在交给有能者手中的同时,汉室还能有足够的体面。
所以他不会说——
昔年那位一手扶持大汉度过十数年灾厄的和熹太后不就是给世人做出了个案例吗?
十余年的种种天灾,都在邓绥的统领下平稳度过,但等到被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天子长成,便开始谋夺她手中的权柄,甚至在她死后对着邓氏家族进行了一番清算。
这还是大汉的皇后,与宗室有着此等紧密联系的外戚,明明有着并不张扬跋扈的态度,为大汉的民生基业乃至于是开疆拓土的事业做出了此等贡献,却也不过是人亡政息的结果。
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