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上有人喝止,陆昭兰刚退了一半的脚步生生止住。
“回殿下,杜兄实在过谦,府上乐师分明技艺精湛,余音绕梁,他却藏着掖着不给我们听,实在小气,一定是嫌郡主给他的赏赐不够多!”
“郡主,杜某不曾做此想,杜某……”
“那为什么杜兄命贵府乐师穿一件破不溜丢的邋遢衣裳,扮成田舍汉上得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给了你什么难堪,你特意来消遣我们,存心拿我们逗闷子呢!”
四周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
陆昭兰低着头摩挲袖口补丁,在取笑声中唰得红了脸,难怪她刚入殿时就见到众人神色怪异,隐约听到憋闷的笑声,原来,原来……竟是为她的衣裳。
这么一口大锅扣在头上,杜豫不得不求饶,“杜某万万不敢!郡主金枝玉叶,杜某只有瞻仰的份,更不敢拿您消遣玩笑。求郡主明鉴。”
“罢了,你下去吧。”怀真郡主似乎兴致不高,仰躺在座椅里的姿势未变,侍女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以后……不准此乐师上殿。”
她语调平淡,像是在处置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应该说自己对这些长安的贵人来说本就如同蝼蚁一般弱小,无足轻重,是她自视甚高,反倒成了井底之蛙了。
何况她更是从头到尾都未正眼瞧自己一眼……
读圣贤书的人大抵都有些文人清高,生平头次谄媚权贵,却自尊心受挫,陆昭兰恨不得埋头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豫则心情截然相反,他抹了把额头上汗珠,大喜过望,连声应喏。
可仍旧有人不死心,见郡主始终回护杜豫,妒忌心起,不想轻飘飘放过,出声提醒道:“郡主,乐师还未领赏呢?”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金樽玉盏全被哗啦啦掀翻在地,郡主忽然暴怒,指着他鼻子怒斥道:“有完没完?一群蠢货!”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怀真郡主怒极反笑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里。
“你既炫耀锦绣衣袍,就把你的脱了赏他吧!”
奴仆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那公子也是皇姓李氏,出身旁支却自诩龙子凤孙,闻言不可置信,他的衣袍怎么能穿在一个田舍汉身上?郡主这是在有意侮辱自己,他颤巍巍抬头问:“郡主、郡主是说……?”
“脱啊!”
她的脾气来得极快,焰火腾腾燃烧,脸上盈满愠怒,他不敢直视,慌忙低下了头。
又惊又惧又是窘迫恼怒,心中对杜豫的嫉恨更上一层,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脱了自己的外袍,亲自走下台阶,丢到陆昭兰身边。
“哼!”
郡主撒了气,不再看众人一眼,丢下满殿瑟瑟发抖的人拂袖离去。
……
张娘子眼看着夜色愈来愈浓重,又簌簌落起了大雪,陆昭兰还未回来,心里升起隐忧。
陆郎君一片好意相助,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连累了他。
她心中默默祈祷,突然,前院下人喋喋不休的抱怨穿过庭院传过来,“张阿嫂,那姓陆的实不是个东西,他用献曲的由头借机攀附郡主,差点连累郎君,我方才过来听见郎君正在廊下骂他呢!骂得好!骂得大快人心!只是辜负了阿嫂收留他的一片好意,若郎君怪罪下来可怎么好,阿嫂不若去向郎君赔个礼?”
“啊?那陆小郎君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陆昭兰尴尬地在他们身后听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掩着口轻咳了一声。
两人吓了一跳,齐齐往后看。
“张……张娘子。”
方才杜豫撵她到廊下,怒不可遏地大骂了一通,让她赶紧收拾包袱滚出去。
她不敢再留,想着张娘子于她有恩,不当面辞别说不过去,没想到撞破这样难堪的场面。不过也难怪,她确实想要借机攀附郡主,人家说的半点没错,借了人家的东风却未能成事,这足以让她羞愧,别人说两句不算什么,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千万横生怨怼。
她把礼数做足,拱手施礼,“陆某多谢张娘子盛情款待,特此辞别,还望娘子多保重。”
本以为张娘子会对自己不屑一顾,谁料她却开口挽留,“陆小郎君别多心,你进长安本就是为求取功名,科举榜就是名利场,为自己做打算实在是人之常情,往后的路且还有的走,你又何必畏惧人言?
“外面雪大,先歇一会儿,等一早雪停了再走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陆昭兰一愣,望着眼前和善的脸,心中唯有谢意,“多谢、多谢娘子。”
她一向是个宽容仁和的性子,张娘子的两次收留与安慰让她感动,一下就将她在席上所受的屈辱和叱骂带来的郁气清扫一空。
不过片刻,就泰然自若地蹲在墙角闷头读起了书,连张娘子往她身旁放置了个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