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对视着,沉默良久,直到他出声打破寂静:“公主怎么独自一人站在帐外?”
我紧紧盯他,声音严厉:“你怎么今日才回来?”
他仍然温和地笑着:“初次远牧,因辨不清方向绕得远了些,所以迟归。”
我眯眼:“那兰大兰二他们呢,怎么又同你搅到了一起?”
甚至不止兰家兄弟二人,我方才已经远远瞧见,后面派出去的那几个也同在帮他赶羊的队伍里,甚至不曾第一时间赶到我面前来禀告。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声音也平淡如常:“这还得多谢公主派人前来帮衬。我途中遇到好些觊觎羊群的家伙,多亏兄弟们顾大局识大体出手相助,这才保住羊群,还勉强多得了些。”
我咬咬牙,转身不再看他:“……很好,当赏。”
然后一边揭门帘一边沉声吩咐:“进来。”
他顺从地随我走入帐中,面上仍是和煦的笑容,像戴了一张面具,掩盖了他真实的心绪。
门帘甫一合拢,我一伸臂撑上帐壁将他锢在我身前,同时将右手紧握的匕首抵上他的咽喉,压低声音:“你既然知道我在怀疑什么,就别想再耍花招。”
“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闪躲,整个人都显出一种不设防的懒散,连回应的语气都淡然:“……好。”
我单刀直入:“有没有想逃?”
他答得干脆:“没有。”
我不信:“为什么?”
他笑:“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紧接着他又补充:“但这么说可能不够具体……其实是因为,不仅甘夫在您手里,我,同样在您手里。”
我皱眉,手中匕首下压,倾身欺至他耳边,一字一句:“你最好永远记着这话,一刻都不能忘。”
他垂眸一瞬,复又抬眼看我,轻声应:“知道了。”
我终究还是放他全须全尾地离开了主帐。
次日,羊群的只数报到了我面前,确实比他带出去时多了百来只,我自然唤来他按功行赏并当庭对质,谨防他使计策害我。
兰大他们和他的口供倒串得严谨一致,我挑不出什么错,依例囫囵赏了,再将人全部出主帐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走后,我独坐桌案前,胡思乱想好半晌,终于掷下毛笔起身往帐外看雪。
一夜过去,外面的雪已经堆了老厚,压垮了不少瓯脱,很是让我头疼。
我揭开门帘往外走,一出门却看见他仍然杵在我帐门外会,看着雪沉思。
听见门帘的响动,他回过神,瞧见是我,立刻唤:“公主。”
我皱眉发问:“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他将目光挪回皑皑白雪,不再看我:“看雪。”
我勾唇:“雪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样的白色。”
他沉吟半晌,缓声道:“其实我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轻嗤:“都不情之请了还说什么。”
当然,我并没有转身就走。
他温声请求:“冬日雪重,瓯脱多有垮塌,请问公主可否派人为族中老弱修缮一番,好让他们撑过严冬?”
我平静地看着他:“你应当已经明白,我们大夏只看重勇士,弱者不配得到怜悯。”
他望着我的眼睛,继续恳求:“这于您不是难事,于他们则性命攸关。公主若施以援手,族中人必定感念在心。”
我心中觉出一丝好笑,一个异族人,为我部中人的活命来求我。
这究竟是一种新的收买人心的方式,还是我大夏与汉国之间不可调和的认识差异?
我一口回绝:“不成。”
他脸上的神色明显黯淡下去,缓缓行下一礼:“我明白了。”
我看着他融入风雪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围侍奉的人都噤若寒蝉,低头静立,没一个敢出声。
良久,我轻哂一声,吩咐下去:“去给那几个大帐主传个讯,就说我有新的过冬事宜要安排,今日午后来主帐一趟。”
午后,几个大帐主差不多到齐了,坐在木椅上交头接耳。
我开门见山:“今冬雪重,住帐多有垮塌,我准备安排一拨人专门修缮,各大帐都得出点人和物。”
各大帐主闻言面面相觑。
我对此并不意外,合作听起来固然美妙,但要在常年自给的部族中推行,就不可能是件容易事。我本意也不是强行施恩,只是尽量挤出一点人力物力而已。
果然,听了我的详细要求,他们面色缓和下来,又纷纷表示这只是小事愿为主人效忠云云。
一个大帐统共才出几个人,木头也没要多少。如此小事,我却召来各大帐主,其实还是为了吩咐他们一定要给各家通知到位,尤其要说清楚修缮队的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