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声音…
好冷…
唯一被暖意熨帖着的手心,有什么在渐渐消失…
“别走…”
——是谁…
——谁别走?
——她差点要失去的…
“阿予!”
濯爻喊着瀛予的名字坐起身,来自梦中的忧惧让她喘息不止,双手无意识的摸索着,直到触及一片温热,她如找到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
“爻儿,醒了吗?睁开眼睛看看师父…”
特有的清冽嗓音,又带着一丝被战火浸润过的沙哑。
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明,原来被她扯住衣袖的,是聂荀。
是再次立下赫赫战功,昨日刚刚班师回朝,东境禁卫军右将军,他们四人的师父。
“师父…师父!” 濯爻手上用了几分力,“阿予…阿予她!她如何了?”
额发被轻轻抚过。
“毒性尽除,予儿应已大好。倒是你,受了伤也不好好包扎,竟昏睡了一天两夜,莫不是在逃避师父考问功课?”
出尘俊逸的面容带着浅笑,濯爻的心思却只在那关键的几个字眼上。
“师父徒儿去看看阿予!”
她等不及便要下了榻去,却被聂荀按住。
“来人。”
两名宫娥在寝帐外应了。
无论是声音,还是装束,都不像是栎阳宫的人。
“予儿眼看要封君了,这里自然不能再像冷宫一般,况且她身体未愈,合该多几个人看顾。”聂荀一边解释一边起身,“都是从我府上拨过来的,让她们伺候你沐浴上药,用完早膳再出去。”
“师父我哪里需要人伺候?而且我的伤已无事,您就让我——”
“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徒儿不敢。”
…
从濯爻八岁被送来东境,入了质子营后,她和士兵一样习练、战斗,已然忘记那些宫廷贵族的生活。
所以在几乎煎熬般地被盯着沐浴后,她再也受不了那些谨小慎微的动作,一把夺过了伤药,百般推脱宫娥们想要帮忙的好意。
“无需多礼,你们出去便可!”
濯爻披上中衣,对着铜镜查看那道横贯腰腹的伤口。
是昨日为采那草药,从崖上滚落才擦伤的,创面比较大,但好在不算深。
她将药粉敷上,取过干净的绢布开始包扎。
可这刚缠了一圈,清朗的问话声便由远及近地传来,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怎得不许我进?我见阿爻何时还需左右通报了,两位姐姐当真奇怪…”
是再熟悉不过的人。
濯爻理所当然地要应,回想起自己现下所处何地,又生生止住。
栎阳宫本就不算奢华,偏殿更是简单,寝榻后不过一个拐角便是汤池所在,刚沐浴过,她现下还是一副衣冠未整的模样。
四下看了看,却无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而那厢离渊已轻易地突破了宫娥的阻拦,直冲汤池而入。
“阿爻你的伤可好了吗我可以——”
四目相对,离渊脚步顿在原地,想说的话也瞬间消失无踪。
濯爻倏然转身,双手抓紧中衣前襟,尽力掩住裸露的肌肤,颇有些焦躁地低吼道:“滚出去!不然我剜了你的眼睛!”
她能听到到自己胸腔中一阵快过一阵的跳动,也能感觉到脸颊慢慢升起的烧红。
但她想不清楚缘由——
明明之前的无数次,她和离渊都是这样互相疗伤包扎的,即便在她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也并未觉得不妥,但这一次,时隔多日再见离渊,她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话说回来,明明昨夜也都一切如常。
不,按照师父所说,应该是前夜了…
或许该庆幸,她现在还有余力想这么多。
但很快,身为质子营右庶长的冷静泰然再次被耳边炸开的低沉笑声击溃。
离渊不知何时竟更加靠近了过来,用他一贯的爽朗语气说道:“送于阿爻了!”
“什么?”
“我是说,要剜我眼睛这桩事,昨夜你才说过的…哦错了,已经是前夜了!我以前倒不知,阿爻如此中意我的眼睛,既然如此,那给你便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濯爻,似乎只要后者一句话他便当真将双目奉上。
濯爻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悄悄撤身与他隔开距离,并不想继续说下去,便听那人自顾自继续道:“这并非玩笑之言,右庶长大人,你这次受伤竟连知会我一声都不肯,不过半年多未见,就要与袍泽生分至此,我自然得做点什么,让你宽恕一二!”
——让他在意的根本竟在此处吗?该说他依旧如幼时般重情义还是说他痴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