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作邹绍,此时手中握着详记这批粮械数目的纸籍,大概是潦草地过了一遍,毕竟这些军资都是在贞州才转运到他手上的,自己自从十六岁入了末唐当运粮官之后,遂是投了大夏当了个盐铁主礼官,在这个不大不小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多年,这点道理与规矩,自然是比谁都要懂的,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阴沟里翻船的人,那都是妄自尊大的货色,记一遍至少数目在心,而不是空在纸上。
邹绍合上纸籍,放于袖口的内衬之内,揉了揉浑浑噩噩的双目,对着马车席帘笑着说道:“曹河啊,你小子一路上不是叽叽歪歪的说这说那么?老头子我现在不嫌烦了,手头上的事也忙完了,你给我唠嗑唠嗑几句解解闷?毕竟咱们才刚刚进入了祁山,虽说已经是在霞州的境内了,但要到达那座经略使府,怎么说也还得要个三四天,哦,对了,途经禾江郡就够了,那咱们还得待上个两天,这都是闷得慌的活,你说道说道也行呐……”
马车之外,曹河拿着马鞭抽了一下两只马,一手别好军刀,却是抬头望那滴着雨的灰蒙天空,又是低下头,眯着眼窝在自己肩上不说话,好似懒得理会一般。
马车之内的老人见车外没有传入什么动静,却是笑了笑,从车垫之下掏出一个酒葫芦,自顾自地摇了摇,拨开酒塞用鼻尖使劲地嗅了嗅,又仰头朝嘴里大大地灌了一口,那股醇厚的酒气滋润着舌尖,如同那些什么风流学士口中的步步生青莲那般,不知道套用得对不对,但是怎么舒心怎么来,这也是那些文人所体会不到的惬意,有时候啊,别太过死板,舍弃那些“追求”才活的不会太累,人生嘛,刚刚好就足够了,位居太高容易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位卑则更容易丢弃了那为人最后的一缕尊严,所以什么身外之物身内之物,刚刚好就足够了,并用什么高大上的视如粪土,也最为忌讳贪得无厌。
说到底,看不明白的,才是真正的粪土,没有这些“粪土”,谁去理会你这狗屁不如的货色?但也不能太过在意,因为会丢了人心。
老人喝着酒如此地想着,又是用衣襟抹了抹嘴角,用自己才听得到的语气自嘲地笑道:“老头子本来想和你讲讲大道理的,奈何不给面子,不过也罢,这些个道理,是我的一辈子,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一辈子,也就不需要我多嘴惹人厌了。”
马车商队依旧马不停蹄地往霞州经略使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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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州禾江郡上,经过大半年头的光景,林砚一行人在渐居渐赶的时日中,也是逐渐熟悉了这异国的起居饮食,对于林砚,上官仪,姜少卿这三个土生土长,从未离过南唐国土的人,适应这些倒是难了些,比起南唐的清淡润湿一色,这边因寒气明显,饮食也是干而多辣,对于岑曦来说,则是容易接受一些,毕竟以前也是来过,而上过战场的姜少卿,不久也便适应了,而林砚与上官仪这两个多食清汤寡水的人,则是很难接受,但前者不管怎么说也是男儿身,自然是经久而熟,倒是上官仪,百闻百不适,却也开始能勉强吃一些。
(注明:南北之异难免饮食之别,有过异乡异客经历的读者们,应该大有所感吧。)
四人如今都是呆在客栈之内,自从在云忊河那边转居一段之后,来到这唤作禾江的郡城之内,便收到过一份密信,所指示的便是这座名为庁勋楼的大型酒家之内。
当然,一开始三人也在怀疑是不是夏朝这边设下的套,故意引诱他们上钩,但直到第二次的碟子自己行动,才开始让林砚等人放下戒心,那个碟子正是陈天行曾拦截安卯飞所带的黑衣卫之一,这同样也是意料之外,毕竟先前以为是亲卫,现如今才知道也是个碟子。
林砚坐在窗前,一会凝视着酒家阁楼的门前,一会又凝视着下着大雨的天穹,沙沙声弥漫了世俗的喧嚣,令人身心俱惫。
岑曦早早便睡了,此时盖着被子躺在檀木床上,枕边则是挎着一柄听雨落,女孩哪怕身在异乡,也依然睡得很熟很熟……
上官仪也是坐在床边,梳理着这个女孩的青丝,最近这两位,可谓是情同姐妹关系热火朝天,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压另外这两个男人一头,这让后两者既喜又悲……
姜少卿坐在圆桌之前,手中拿着一张信件一般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越看越是郁闷,而桌上茶水的水位,则是层层的下降,点的宵夜糕点也是一块块减少,而其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那张信件之上,甚至眼睛都是许久才眨一下。
坐在床头上的上官仪,瞥了一眼这个“乐在其中”的男人,不免在肚子生出一些怨气,对着姜少卿这个傻冒冷嘲热讽地说道:“姜少卿啊姜少卿,你是傻了还是愣头青?这封破信件你今儿个看了不下百遍了,你是不识字了还是咋地?真是看了就烦人,他把密函交给咱们,自然得如上面那般照做便是,你急也没有用,再说了,哪怕出尔反尔,那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门路,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姜少卿饮了一口茶水,听着上官仪的冷嘲热讽,倒是没有生气,他们这四个人经历了这半年的相处,可谓是情深意长,这点调侃对比当年刚见面的刻薄,已经算得上是悦耳的交心话了。
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