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梦里的一枝花
或者一角衣裳的爱恋是无希望的
无希望的爱恋是温柔的。
——何其芳
公交车缓缓前进,水汽蒙着绿叶,街角水果店的女主人抱着一箱黄澄澄的芒果走来,白发老太太在路边踱着步子,脚边跟着一只棕色泰迪狗,车声人声交织在一起,像一股清泉,汩汩地从生活的细节中流淌而出。
这是黄昏,一天中最接近生活的时刻。
我坐在餐厅里的绿皮沙发上,侧着头往外看着。
“宁津?”
“嗯?”
我猛的转头,看见余蔚正疑惑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
我稍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指指窗外:“夕阳落山了。”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橙子挂在西天。
她随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目光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转过头说:“我分手了。”
我听到这句话首先觉得好笑,在心里反问谁分手了。然后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分手了。
余蔚分手了。
余蔚和林宥分手了。
那可是余蔚和林宥啊,是可以从校服到婚纱的恋人。
余蔚看着我,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无措地低下头。
我一刹那也红了眼眶,心里跟针扎似的跟着难受。
“宁宁。”她抬起头轻声唤我。
我突然有点不敢看她了,慌不择机地拿起筷子往她盘子里加上一箸菜。
“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像卡进喉咙里的鱼刺啊,时间长了和身体也长成一体了。”
我手下一顿,停下筷子,抬起眼来,惊觉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变了。
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纠缠着,下一秒我看到她泪如雨下。
“蔚蔚……”
“要是没有记忆该多好啊……”
我愣了一下,听见自己说:“没有记忆,意味着没有相遇。”
很轻的一句话。
-
余蔚遇见林宥,也是在高二那年。
林宥是大我们一级的学长,学理的,教学楼离我们很远。可是谁叫她是余蔚呢,那个永远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从在操场第一次见到林宥,到成功要到林宥的企鹅号,再到和他打成一片,小魔女余蔚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
那是一个清晨,窗户上蒙着一层水雾。
读书声朗朗,我端着书,一句一句地背《兰亭集序》。
旁边有人叫我,塞过来一个纸条。
“给你的。”
我拿过来,三下两除五打开,就看见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只写了一句话。
“林宥归我了!”
这嚣张的语气,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谁传过来的。
那是我和余蔚早已不是同桌,我冒着被老师逮住的风险扭过头,就看到她躲在课本里面挤眉弄眼地冲我笑。
可真有她的,我笑着摇摇头。
中午去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旁边的位置上坐了四个男生。他们嘻嘻哈哈,喝着汽水侃大山。活跃又自在。
夏日炎炎,门口的摇头扇上了年纪,吱吱嘎嘎地摆着头,送来缕缕清风。
过了一会儿笑笑嚷嚷地走进来几个男生,勾肩搭背,最后面跟着一个男生,白衣黑裤,慢慢悠悠地走着,脸上带着他一贯的松松垮垮的笑。
“骆清,在这儿。”旁边桌上有个男生伸出手,大喊他的名字。
他的目光看过来,我下意识地停止后背。
他笑着点点头,朝这边走过来。
我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梗,耳朵却注意着旁边桌上的动静,心全跑走了。
那个桌上,就剩下一个位了,最外面那个,也就是我的后面。
旁边有人说话打闹,厨房里的青菜刺啦啦下锅,餐馆外头有人在大声放歌。
可是这些我都听不见了。
我只能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低低的笑声,以及拉开凳子就坐的声音。
我侧耳倾听,背有些僵了。
“光等你了啊兄弟。”
我听见旁边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淡笑了一声。
“饮料你们选,等会算我账上。”
“行啊!”那帮人笑开了。
听到这儿,我也低头笑出来。
外头的歌声这会儿大声起开,随着风扑过来,陈奕迅的歌声在穿梭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当世事再没完美,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旁边的人低声笑着,我的心也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