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郊的避暑行宫,褚亦枫躺在软椅上,清享着煦日柔光。
雩风初时,莺啼桃浪、柳绿酒香。
姚青潼曾在这行宫内待过数日,却以自戕之名假死逃遁出困囿住她半辈子的禁宫。
冯安踩着小步,上前,替褚亦枫添上一层薄被。
“陛下,春寒也料峭,小心受凉。”冯安站在一旁,躬着腰身,听候吩咐。
良久,褚亦枫也未开口,他微微睁眼。
“陛下,可想进膳?”
冯安低声问道,如今已是晌午,褚亦枫已经院中躺了一个时辰,未传早膳,也不觉得腹中空空。
“沈缨呢?”褚亦枫没有回答,而是问话。
中元节过后,沈缨被褚亦枫秘密派去西梁,年前姚青潼假死得以脱离大炎皇宫。褚亦枫也不知她到底身处何处,过得怎样?
他命沈缨前去西梁查探,想要得知姚青潼的消息,他真心地爱过那个西梁的巫女,真真切切地想将她圈于自己身边。
可到头来,姚青潼还是想回家,想回到她的神殿。
“陛下,沈指挥使传回消息,明日便到行宫觐见。”冯安回道,停怔一翻,又道,“陛下,近来,朝中有异动。”
“异动?”褚亦枫口气淡然,“朝臣异动?”
冯安似在叹息,“二皇子奇侠奉圣命监国,前几日刚上朝,便革了吏部文选司与验封司的两位员外郎。”
“吏部?”褚亦枫轻声道,紧接着又松松气,“文选司与验封司,我记得吏部两司的员外郎皆尚书滕俊举荐,且二人也师从建安林家。”
冯安点头,替褚亦枫揉捏肩颈,“看来二皇子确实贤能清明,并非任人唯亲、水裙风带。”
吏部尚书滕俊乃是大正十年的状元郎,当年被点入翰林后,三年后便提拔入吏部任右侍郎。
滕俊为人清高,严厉正直,之前,他便曾上折,欲将吏部清理一翻。只不过,碍于皇后母家及褚炽,便将此事压下来。
滕俊没料到,二皇子褚炽刚一监国,便大刀阔斧,对吏部的浑浊进行清流。根本不顾及建安城及林家门生,此番举动令朝野哗然,却又不敢一丝苛责。
褚亦枫的眉尾及唇角,似带着笑意,他抬手,示意冯安停住,又道,“宋凌呢?近日可在京城?”
“回陛下,宋千户已回京,可是要如他入宫?”冯安挥挥手,差宫人搬来华盖,替褚亦枫遮阳。
“明日沈缨便回来,你叫宋凌今夜过来行宫,朕有事交与他去办。”褚亦枫说着,便抬手起身。
冯安适时上前,思虑片刻又道,“陛下,鞑靼侵扰黑水镇村民一事,李将军上了折子,还未朱批,这?”
“二皇子既已监国,那便由他定夺。”褚亦枫叹口气,“李继忠常年戍守边境,就算未等到朕的圣裁,他亦自有判断。”
听褚亦枫之言,冯安便不再多语。
今日早朝,退得比昨日更早一些,神策门外,邱时闻钻进大轿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二皇子刚监国,便拿吏部开刀,丝毫不顾皇后及林家脸面。”听声音像是吏部左侍郎陈文举。
“吏部与户部向来是六部之首,二皇子首刀便砍向吏部,着实令人费解。”户部侍郎刘捷低声应道。
“这皇后也是,动了建安府林家的门生,她却听之任之。”
“陛下将朝政大权全权交与二皇子,想来东宫之位,已无悬念。”
“那不见得。”
“不过如今睿亲王远居陇原,京中又剩三皇子,且又听闻贤妃娘娘替三皇子说提亲。”
“提亲?三皇子要娶妃?”
滕俊此刻也放缓脚步,听着同僚的闲话。
“你竟不知,贤妃娘娘替三皇子朝左相提亲,求娶相府二小姐之事?”
“相府二小姐,贤妃不知我朝祖制,若娶得五品以上官家女、军户女,便是?”
“故而,贤妃娘娘心头对那东宫之位,根本不屑。”
滕俊微微蹙眉,迈步离开。
邱时闻也示意轿夫,起程回府。旁人从来只知:左相邱时闻乃是二皇子褚炽恩师,发开蒙起,便跟在左相身侧学习。
这些年,邱时闻在几位皇子间的东宫争位之事上,一直三缄其口,连一丝一毫的偏向也未表现出来。
褚亦枫信任邱时闻,也问过他的意思,关于东宫之位该如何定夺?
炎朝祖制乃是立嫡立长,这也正是皇后出身必须五品以下官员之女眷之缘由。为保皇权不落母系舅系,势必要削弱皇后母家权力。
“祖父,你可算回来了。”邱嘉言急匆匆地从府中下来,轿子还未停稳当,他便上前。
邱时闻嗤声,剜了眼邱嘉言,冷峻的眼神呵退了他。
“何事惊慌失措?简直毫无稳重自持之风,连你妹妹一介女流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