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回去之后,给皖皖穿戴好衣服,她的身子已经凉透没有了一点活气。
天安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皖皖的离开,愤怒熄灭之后的凄冷也渐渐浓重。
她一个人守了皖皖七天,眼看着她的身体渐渐蒙上一层青色,然后在第八天正午,架起柴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
奇怪的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天安异常冷静平和,似乎感觉不到痛苦。
其实人最害怕的就是刀子落下来之前的恐惧,当刀子真的落下来,反而就有了承受的勇气和力量。
骨灰埋在了一棵石榴树下,这是皖皖的愿望,她最爱吃石榴,又十分喜欢红的石榴花。
兵荒马乱中,两人其实不止一次讨论过死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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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石榴树下,石榴花开了,我就看着石榴花,石榴结果了还能落在我嘴边,但是一定要把我化了,我要一直干干净净的,不要烂在泥土里。”
“嗯,好,都依你。”
“你呢,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想怎么样离开?”
“我……我也不知道,皖皖,说真的我不想死,最起码,我一定不会死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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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将皖皖仅剩的那根青玉簪子卖了,这战火纷飞的世道,也换不出几两碎银。
当初两人是逃命出来的,银两首饰带的都不多,能卖的都卖了,唯有这根簪子是师娘家里祖传下来的,皖皖一直没有卖。
记得有一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雪下了三天三夜。
蛮子又打下一座城池,大量难民涌入,两人整整半个月找不到任何吃的。
天安半夜被饥寒交迫弄醒,朦胧间看见皖皖靠在窗前,举着那根青玉簪子落泪,窗户四处漏风,吹得皖皖浑身颤抖。
天安没有作声,翻过身闭眼继续睡,只是第二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子夜时分才浑身是血的回来。
她睫毛上沾满了冰珠,肩膀上拉着一根手臂粗的麻绳,顶着狂风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吃力,才刚一进院子就泄了气。
皖皖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才发现她身后拖着一只熊。
曾经,为了替皖皖保住簪子,她可以顶着寒风去深山打死一只熊。
如今,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卖掉去换几辆碎银。
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吧。
天安从当铺里出来,心里如是默念道。
她抬头看看天,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她走到街角那间殡葬店,用那些银两换了四个牌位,店家替她写了三个,师傅苏渊,师娘芸娘,师妹苏皖皖。
写第四个的时候,她却夺过了笔,说道:“我来吧。”
店家把笔交给她,嘱咐道:“请便,用完后物归原位,带好东西离开便是。”
天安的书法很好,练武之人手腕有劲,她提笔沾了沾金粉,悬在半空却实在下不去笔。
纠结半晌后,还是放下了笔,将这个空牌位与其余三个包好,背在身后,扬长而去。
天安此去一路向北,走至九里处,远远看见一座庙宇,影影绰绰的藏在已经变黄的树叶里。
她没有继续往前,只是背着包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出神。
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决定离开,从西边绕开了这座庙,继续向北走。
她要到京城去,完成她早就该完成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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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没有从较为安全的东边走,而是选择从敌军已经步步紧逼的西边一路杀过去。
她只有一个人,一双修罗刀,但每每都能单枪匹马闯入蛮子军营,干净利落地割下他们首领的脑袋,被她割掉脑袋的人里,有些也是级别不低的军官。
每次得手,她都会顺手将蛮子军旗拿走,久而久之,背后的包袱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将那些低级的军旗扔掉,刚开始只保留五百人以上的军队,后来变成了八百,最后变成一千。
后来,他干脆将军旗裁开,只保军队番号,然后将这些番号拼凑着缝在一起,这才勉强能背的动。
天安凭借着一己之力,将蛮子北上的脚步拖慢了半年,中级将领几乎被她杀的断层,中原未沦陷地区的百姓也因此过了一个还算祥和的年。
她的故事被越传越离谱,因为每次行动都戴着面具,大家没有办法看清她的容貌,只当她是个男子,于是就称呼她为大侠。
后来,这故事传到了京城,被天子脚下那些有文化的曲艺人听了,就编成了各种版本的故事,日日夜夜在市井传唱,因为她的武器是一双修罗刀,于是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修罗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