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惊叫声逐渐消散,身体在水中不断沉浮,浸满水的袄子像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大手企图将顾月姝拖入无边的深渊,她拼命挣扎着,妄想能够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但不断灌入口鼻冰冷刺骨的河水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今日恐怕要将命丢在此处了。
就在这时,她恍惚间看见一个奋力游向自己的身影,也不知是天上的神还是地下的鬼,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忽然!
喧闹声重新响起,她听见有人正在急切呼唤着她,顾月姝猛地睁开了眼,腾地坐起,冷汗沁凉湿透了衣衫,里衣紧紧贴的在身上,一丝凉风透过纱帐吹进她的骨缝,脊背处传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微颤,泥沼般的恐惧将她带回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抬头透过纱帐瞧见一个隐隐绰绰拿着蜡烛的黑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顾月姝猛地一惊,喉咙却像是被堵了棉花似的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这时黑影开却了口:“娘子别怕!
听到是乳母安妈妈的声音后顾月姝悬着的一颗心依旧放不下来,大颗的汗珠顺着她额角悄然滑落,晕湿了天青色暗纹锦被。
安妈妈小心放下手中的蜡烛拨开纱帐,借着微光才瞧见顾月姝一双眼眸漆黑发亮,额上与鼻尖布满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上,面上的惊慌尤未褪去,一张小脸煞白,显得彷徨又无助。
安妈妈满面关切中隐隐带了些急色问:“姑娘可是做了噩梦?怎得吓成这样。”
见顾月姝冬日里头大汗淋漓,心中暗道不好,赶忙倒了茶水与她。
顾月姝却只顾着将手中的茶水一气儿吃了个干净,紧抿唇角并不答话。
安妈妈最是知道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她若是不想开口,便是夫人来了也是问不清楚的。
拿她无法,也只得唤了值夜的丫头取了炉子上的温水来服侍着她擦洗里外换过一通后,守着她面上不见异色这才放下帷帐,退到外间仔细叮嘱过守夜的碧桃才离去。
待她离去,躺在床上的顾月华倏得睁开了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天青色帐顶。
其实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六年前阴差阳错之下到了这具身体之中。
顾月上辈子是个大厂社畜,双十一别人的狂欢她的催命符,加班到凌晨,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噶一下撅过去再睁开眼就出现在了开头梦中的水中,天知道她一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有多绝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她险些命丧黄泉之时,一个路过的少年救了她。
这些都是后来她从安妈妈口中得知的,她被救回来之后,整整烧了一夜,昏睡了十二时辰才醒,脑子一片混沌像是要被撕裂一般,一开口就露了馅儿。
好在她落水又高烧,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这么折腾一番惊惧之下有些糊涂那也正常,于是等她等稍稍缓过来也只能用穿越女惯用的那一招——装失忆。
从前她看到小说中的穿越女装失忆骗过原本的家人时,她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哪有这么蠢的人,换了里头芯儿都不知道,现在轮到自己,顾月姝恨不得他们再糊涂些,还在顾家人也只疑心她是烧坏了脑子,并没多想。
就这样她也慢慢弄清楚了所处环境。
朝代地方什么的弄不清楚,也不会有什么人跟她个小孩儿说这些,只知道这具身体是安国公顾家的三姑娘,名字只比她多一个字叫顾月姝,小字瑾娘,上头还有个哥哥叫顾瑜,父亲顾淳是安国公,母亲安国公夫人是荣德大长公主的独女康宁郡主。
可惜的是出身这样好的一个小姑娘却早早夭折,后来顾月姝才明白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上一世她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她不需要操任何心,教授出身爸妈会早早的替她做好看起来最好的打算,她一路按部就班直到大学毕业。
那也是她第一次反抗来自家庭的爱,违抗父母的命令留在了大城市拿到大厂offer,可爸妈也并没有为此生气,只会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依旧奋力托举她。
也是到了这儿她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母亲不爱孩子。
越想越入神,思绪越飘越远,烛光拉出悠长朦胧的影子印在纱帐上晃动,渐渐的渐渐的,顾月又重新陷入了睡梦之中。
寒风呼啸了一整夜,又是一场大雪,白雪压枝头,冷冽又静谧。
一阵咚咚咚声响起,身着茶色小袄的年轻女孩身后跟着两个装饰衣着相似的女孩儿出现在了木回廊之上,领头女孩名唤玉簪是顾月姝身边的一等婢女。
顺着回廊走到门前,推开门一阵暖香袭来。
屋内日夜都烧着地龙,地上铺陈着柔软厚实的花鸟地毯,落物无声,如烟似雾的月白色绡纱帷帐将内外隔了起来,临窗的罗汉床上铺着宝石蓝的洋罽,正面设着青缎菱格瑞花靠背,上置一张黄花梨的云纹小案,案上随意放着茶具并几卷书。
玉簪挑开帷帐,快步进到内室,站在架子床前掀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