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若华离了京师,就在时任南京礼部尚书童轩府上学习天文历法。
她刚到南京的时候,童尚书已经七十岁了。在家居丧的童尚书膝下无子,看到爱徒的孤女已有所学,自是愿意倾囊相授。升任南京礼部尚书之后,他四请辞官致仕都被拒绝,直到他第五次再次以人老多疾祈求致仕,才得到弘治帝的批准,并且许以诰命。
若华白天在府上学习历法算数,夜晚偶有机会则还可以借着老师的名号登上南京观象台观测天象。
这南京一待就是四年有余。
一日雪夜,若华问老师:“屈公《天文》中问,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该如何作答?”
童轩只是笑笑道:“若华拂流影,不使白日匿。”
可雪都化了,若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童轩就病逝了。虽然得了陛下操履清,涉猎群书,诗翰清润的名声,却也是操劳了一辈子换来的。
老师没有后人,只有一外嫁女,身后留下了两个侧室妇人,李氏和蔡氏。而蔡氏则怀着遗腹子,待四个月就要生产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跟草,只是闻若华早就是一根草了,便尤为同情这未出世的孩子。闻若华只得勤快起来,一身素衣,不戴钗饰,温声细语的照顾起蔡氏。
童轩早先巡四川时正遇灾年,黎民流离失所,便上疏条免去守兵远戌之劳,得到朝廷上下称道。到了南京,还上疏谏言,以避灾异。虽是个精于天文占卜的官吏,但是却实在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来吊唁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童轩的墓志铭是礼部倪尚书所写,碑文又是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李东阳的手笔。这灵前的人,表现一个比一个悲痛。
蔡氏腹中有一子,不便于与来进香的亲友道谢,若华就和李氏忙前忙后,也不忘将外头灵堂宾客情形与蔡氏说。自然尊容无限,上至京师权臣所派家眷,下至南京知府,无有不来的。虽说童轩家贫,可陛下赐了祭葬,该有的总是有的,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这也是闻若华用心之真,家里只得两个夫人和一个外嫁女,若华忙里忙外,全当已故的童尚书是自己那来不及祭拜的亡父。
到了出殡那日,却也出了问题。
从江西老家来的人,却要将蔡氏和李氏接回江西。
本来这寡妇,若是丧了夫又无子,要么就是回娘家去,要么就是在夫家终老。童尚书死前虽已致仕,但是因病还留在南京。这江西童家来人,好不容易到了南京,也到了出殡入殓之日。
讲话的是童轩的仲兄童惠长子童霛:“现在蔡氏和李氏既然无子赡养,自是要接回江西老家,有我们长房供养的。”
若华不肯示弱:“老师说了要与亡妻陈夫人合葬于此,即是如此,这蔡氏与李氏自是要留在南京为老师守灵的。而且这蔡氏不出四月就要分娩,若是颠簸至江西,岂不是要一尸两命。”
前厅僧人正唱着经,后室若华便与童家长房吵了起来。
她并非是以学生之名独断专行。长房来人,她也与李氏蔡氏商量过,留在南京也是她们的意思。只是两个妇人,如何拒绝长房的要求,若华便只能挡下来。
“我们长房供养,本是天经地义。若是蔡氏诞下的是一子,叔父也算有后,我们长房更是要好好养育。”
若华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童轩之父在文渊阁修撰天文书,本也安家在南京。“若真是长房决定好好安养,何不将她们安置在秦淮河之西,或是送至京师,偏要跑到那江西祖宅去。”
若华不愿拆穿这人的心思,只是悻悻道:“老师的父亲入文渊阁为天文生,修撰天文书,你的父亲既是老师仲兄继承父业。老师只是次子不得家中助力,倒也自己发奋官至尚书。老师人在南京清贫至此,你们长房身在京师,却对老师不加帮扶,却让那钦天监的吴监正出银钱相助!”
面对若华这个外人指摘,童霛气得牙痒痒:“你个外人,没有资格对童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我是外人,但也比你这不孝子好!”若华怒道,如不是前厅还做着老师的丧事,她定要抄一木棍把这人打出去:“童家也算三代天文世家,你做长房子孙,却不承家业,亏了你太爷爷玉壶老人精通天官学,你父亲子承父业,孰不想生了你这不肖子孙,不继家业就算了!老师无后人,若蔡氏腹中为,不得顺产,最后童家家传岂不是后继无人!”
童霛紧紧攥着的茶碗,瞧是气得快不行了。若华嘴角一歪,讥讽地道:“你现在还想让蔡氏怀着老师的遗腹子远赴江西祖宅为你侍奉母亲,你说你不是不孝子孙?!”
童霛也是气了,大声道:“我若要将她们带去江西老家,你有当如何!”
“我就去告官!告你享祖上天文籍不行民役,却不守家学,不善天文术数!叫朝廷拉你去海南充军!”若华确实没办法对老师家里指手画脚,但是她不肯屈服,她定是要护老师的遗腹子顺利生产的!
替父吊唁的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