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19年前,彼时4岁。
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就和爷爷奶奶一起住。
有一天,我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这屋子里闹哄哄的有好多好多人,我仰头看着他们,除了带我来的爷爷,剩下的一个也认不出来。这是谁的家?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那些人全都站着?明明客厅里有凳子,一个也不坐下,他们都靠近一扇门边站着。我被放在一张小板凳上坐着同那些人一起等待,没多久之后,那扇紧闭的门打开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他们很高兴。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凑到我跟前说:“你要有一个弟弟了!”说着也凑上去了。无数人伸着手捧着那个新出生的男婴,我觉得这真是圣洁、光辉、值得铭记的一幕。
我也凑上去看看,也学着那些大人们伸出手,然后我被推开了。
我回到那个我坐过的板凳上,他们那里闹哄哄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等他们闹够了爷爷就带我回家。听说那里是我父母的家,是我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爷爷跟我强调说是“给我”生了一个弟弟,结果我那次根本没见着,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我那个新出生的弟弟。反正我不认识他们。
但是我爷爷说起我的“母亲”,我就想到以前总有一个女人冲进家里来,没待多久又冲出去。她来去如风。爷爷告诉我那是我“母亲”,逼我非要喊一声“妈”,我不喊。那女人就说:“她都不认我啦?”
我不认识她。
更早之前曾发生过两件事,因为我只记得有这两件事,却不知道它们准确是何时发生的,但我肯定这两件事我记得清楚。
我有一个姑姑,她来我家的时候不仅给大家带了一些瓜子和果干,还给我带了一份礼物!那是可以换衣服的塑料娃娃,它的手脚都是可以扭动的!它被装进盒子里等着我拆开,它长得非常好看,接到这份礼物的时候我兴奋极了!可惜它的衣服也只有一件,塑料的头发又容易打结,我很快就玩腻了,将它收进柜子里。那个女人来的时候也撞见了姑姑,她们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我就拿出这个娃娃给她展示。我向她演示给这娃娃穿衣、脱衣,扭动它的手脚做出各种夸张、离奇的动作。我正要拿出梳子给它梳头呢,那个坏脾气的女人对我姑姑说:“她好恶心啊。”
“啊哈哈哈哈,你别这样说……”那一瞬间姑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那个玩偶恶心还是说我恶心,我躲回奶奶的房间里。
另一件事是,有一天,那个女人对奶奶说:“带她出去走走。”她突然将我掳走,带到了许多我不认识的阿姨面前给她们介绍:“这是我生的赔钱货。”那些阿姨见我就问:“她怎么这么臭啊?拉了?还是很久没洗澡了?”在生人面前我哆哆嗦嗦地,只敢畏缩地站着。
那个女人说:“她洗澡的,就是很久没洗头了。”那些阿姨“哎哟、哎哟”地喊成一片。这女人粗暴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到那些陌生人面前,扒开我的头发说:“你们看看!这些全是她奶奶的抓痕!那老不死的真是恨她啊,早几天带给你们看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没错!那时候一道道的血痕更清楚,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
“以后我不让那老东西给她洗头了!”
一个阿姨将我拉到身侧问我:“你奶奶给你洗头,痛不痛啊?”
我说:“不痛。”
“就是那热水太烫了她才不觉得痛,蠢材!”女人说后两个字时看着我。
阿姨捏了捏我的胳膊,又问:“哎呀,她怎么这么瘦啊?”
“你不知道,那贱老东西真是贱啊!我每个月给她这么多钱,她给我女儿喂的都是什么?喂得都是青菜粥、鸡蛋羹!我已经抓到好几次了,我每个月给她那么多钱,我女儿中午只有鸡蛋羹吃!我问那老东西她就说‘她已经吃过别的了’,气死我了!我问你,那次你中午只有鸡蛋羹和白米饭吃是不是!”这个女人朝我的脸轻轻掴了一掌,她急于向周围人证实她所言非虚:“说啊!”
所以说我不喜欢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