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原本已走在很前面的男人似乎是听到了远处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等待。
因兴奋而步履匆匆的张云江发现身边忽然空了,跟着停下来,有些诧异地望过去:“怎么了?”
随着谢无昉的视线,张云江看见了远处正朝这里走来的青年,恍然大悟道:“哦,我都忘了,小郁医生对围棋感兴趣,肯定也想看棋的,明天你还要教他呢,那我们等他过来,一起去棋室。”
谢无昉轻应了一声:“嗯。”
在等待的间隙里,张云江看看旁边的年轻人,再看看前方向这里走来的那道身影,忍不住感慨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早些时候,这个天赋超群的年轻人直白地说不想教他,但下一刻,又主动说要教另一个人。
当场见识了区别对待的张云江却并不觉得恼怒,反而惊叹于这份少见的坦率和赤诚。
还有几分颇感理解的慨然。
人本来就是会分亲疏远近的,不同的关系自然有不同的待遇,这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少有人会像这个年轻人
这么直接,这么不加遮掩。
此刻,这个拥有罕见灰蓝眼眸的年轻人,听见他的话后,神情微动,轻声道:“很好的朋友?”
仿佛在反问他。
张云江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这句话里的含义,是不满意这个形容,还是单纯的疑问。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前者,所以又自觉地纠正道:“不,不是很好,是最好的朋友吧!”
虽然相识仅仅半天,但从种种细微之处里,张云江看得出来,两人的关系十分亲近,远超一般的朋友,如同人生中其实难得一遇的知己。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身边的年轻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却低声道:“不是我。”
……哎?
张云江顿时有点愕然。
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来打个圆场,又听见对方平静地问:“朋友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里的“你们”是指谁呢?
张云江纳闷之余,姑且当作是在问他,以及小郁医生。
也许是夜晚太静,在这个不太寻常的问题里,他无端地想起了仍安放在胸前口袋里的那张纸条留言,想起了从小看着他长大、没有亲缘关系的管家阿伯,想起了早已阴阳两隔的父母与发妻,也想起了这座常年冷清空荡的大宅子。
朋友啊。
他很老了,而小郁医生的年纪很轻,看上去还像个大学生,大约没有结婚生子,也应该不在那些最依恋或最怀念父母的年岁。
两人的人生分明处在截然相反的两个阶段,夜色将尽,与蓬勃朝阳。
巧合的是,对当下的他们来说,朋友的意义或许竟是相似的。
因此,张云江思索了一会儿,颇为郑重地回答了谢无昉的这个问题。
“朋友意味着人生路上有了同伴。”老人叹息着说,“这样就不再那么孤独了。”
“人这一辈子,都是孑然一身,遇见的全是过客,留不下年迈的父母,守不住年幼的子女,到头来,只有年龄相仿的朋友,能陪你走得最久。”
若有幸能遇着亲密无间、生死不渝的爱人,一定同时是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晚风轻拂,树影婆娑,老人的话里染上几分怅然与庆幸,恍惚间,像有无数岁月在夜色里蜂拥流过,叫人心生唏嘘。
身边的年轻人却仿佛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只是静静听完了他的答案,然后说:“所以,朋友很重要。”
另一道清澈的声音蓦地响起:“什么很重要?”
郁白刚走到两人近前,满脑子都是富贵,白皙面孔上仍残留着浓浓的笑意,没留意到谢无昉和张云江竟然停在前面聊天。
他只听见半句,随口问出来后,眼前的男人很快回答他:“朋友。”
居然在聊这个。
郁白有点意外,进而看见对方眼中隐隐的探究,便笑起来,点头道:“对啊,朋友很重要。”
如果不是看不下去那群王八羔子家属的袁富贵,不,袁玉行大闹殡仪馆,他就不会发现去世的老人是张云江,或许,后来两人就不会在异时空里再见上这一面。
如果不是郁白在循环里一点点了解那个神秘的非人类邻居,进而决定放下心防,成为他的第一个人类朋友,问出他的名字,带着他满世界冒险,或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不会有斑斓热闹的奇遇,只有日复一日的苍白寂静。
郁白说得笃定,身边人听出了话语里的这份笃定,又问:“朋友对你很重要吗?”
话音微喑,月光浸没他深黑如夜的发梢。
“很重要。”
郁白凝视着那双灰蓝的眼眸,格外认真地告诉他。
“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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