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彰明低低的笑着。
笑到最后,喉咙里挤出的嘶声,几近野兽发狂前夕的咆哮。
他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愤怒了。
荒谬、耻辱、背叛感。
种种情绪犹如黑色的巨浪,精准且有效的击打着他那固若金汤的心石,侵蚀着他那长年累月才形成的心理防线,要将他卷入绝望的深渊。
一波又一波,甚至能听到有什么裂开、破碎的声音。
他重新戴上棒球帽,垂眼倾听着这残酷的声音。
立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久久无法动弹。
医院,本就是一个充斥着绝望与痛苦,死亡与离别的地方。
人们在这里哭泣不幸,哀求病魔的饶恕,也在这里挣扎求活,紧抓健康的希望。
没有谁愿意来医院,每一个匆匆而过的病人,都怀揣着疼痛与苦难。
可即便如此,贺彰明站在其中,也与他们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鲜明差异。
仿佛其他人再如何低落,也还能哭,还能笑,心中还留有希翼的色彩。
而贺彰明,却只有纯然的黑色。
他站的太久了,周身散发的沉郁氛围又太过惊人,连导诊台里值班的两个护士都察觉了异样。
两人对视一眼,年轻一些的护士妹妹主动走到他身边:“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困难吗?”
贺彰明一动不动。
护士仰起头,偷偷打量他藏在棒球帽帽檐与口罩下的脸。
光线昏暗,却仍被他死一般沉寂的漆色眼眸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两步。
定定神,鼓起勇气小心说:“无论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可以努力治疗,请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啊。”
看贺彰明还是没有反应,想了想,又谨慎的说:“先生,需不需要去休息室,我给您倒杯热水,您坐下来好好静一静?”
一边说,一边却在心中琢磨:这个病人看起来真的好危险,一定得安抚下来,绝对不能让他在我们医院发疯。
目光不由自主的去寻找守在角落处,兼任引导病人看诊的保安。
其实保安也早就留意到了贺彰明这个疑似的不稳定分子,两人视线对上,保安心里神会的点点头,大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恰在此时,贺彰明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却沉默的僵站着,完全没有接的打算。
护士观察他的行为,再看看他压迫性的身高与身材,愈发不安起来,又给另一个保安投去求救的目光。
手机铃停下,不到一秒后,又再次响起。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已经走到近处,开口道:“这位先生——”
贺彰明闭了闭眼,指尖轻动,开始有了动作。
他对围上来成堵截之势的保安们视若无睹,拿出手机接了电话,沉沉的问了句:“怎么了?”
短短三个字,嗓音沙哑,却依然可以从中听出机械般的冷静。
与他外泄的情绪丝毫不符。
护士与两个保安面面相觑。
保安退开两步,缓和了敌意,只是仍然保持着戒备。贺彰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垂眼听着电话那头任承急促又慌张的汇报。
“贺总,刚刚得到消息,董事长准备在一个小时后在总部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具体议程还不清楚,但是他们既然没有按正常流程申报、通知,反而把消息瞒的这么严密,一定经过了精心准备……贺总,没事先察觉动静,是我失职了,我很抱歉。”
“——呃,又来了消息,夫人和三公子贺修明会以股东身份与会。贺总,看来这次,肯定是冲着您而来的……”
捏着手机的手指收拢,大气大的骨节都开始泛白了。
贺彰明一直低垂的凤眸缓缓抬起,凝到虚空的某处。
心头翻涌的暴戾终于在此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哑哑笑了两声。
“我——知道了,马上召集所有高管,20分钟后,我要在实业总部见到他们。”
说罢,掐了电话,沉着脸推开站在身前的一个保安,挟着一身冷意大步离去。
保安与护士都被男人身上突然爆发出的气势给摄住了,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半响,那个被他推开的保安回过神,吸着冷气道:“刚才我看到了他的眼神,真的很、很……”
他“很”了半天,却找不到能准确描述自己感受的词汇,只能摇摇头,难掩后怕:“我差点以为——他要杀人!”
护士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口,嘟囔抱怨:“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这么凶神恶煞的,真的有点吓人。幸人好走了,谢谢大哥们了!”
留意到周围普通病患投来的打量目光,连忙点头笑道:“没事了,一点小误会,大家继续忙吧!”
劝完,又回到了导诊台,与她的同事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