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件事的臣子拢共加起来也没有十个人。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文安截住了他的话,佯作叹息,“陛下这是要拿我作筏子,对不对?”
“先前宫里的事情,我同长姐说过了。如今朝中几家大臣又闹起来,一定要立新后……总之,南境战事,宜速不宜迟。”栾珏每件事都点到为止。
就算他不提,文安也很清楚这些事情的轻重。她看着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弟弟,轻轻点点头:“自然。你放开了手脚做。”
自本朝初以来,宗室封土牧民的权力就已经被收归到皇帝手中,如今受封的宗室、王侯们,不过食租衣税,而对自己名义上的封地并没有实际的管辖治理权,一切民政、军政都归地方官员们处置,直属中央朝廷。
一般远支的宗室,或是世袭无功无职的侯门,都要对当地官长这样的实权重臣客客气气的,双方互相敬而远之是常态。而文安长公主能如此强势,完全是因为她在整个大望朝中都身份特殊、地位超然。
一重是因为她曾为摄政之主,扶保小皇帝登基、长大,经历极其跌宕传奇,就算不提她那时经纬天下的气势余威犹在,只说她那遍布朝野的故吏旧属,也让人不能不忌惮。
另一重则是因为当今圣上栾珏的态度。
按说文安长公主这等人物,掌权太久、牵扯太广、势力太深,在权力交替之际往往不得善终,可她不但平平安安地还政退朝,还极得今上的亲爱敬重。她的封号不是跟着封地名称来的,而是皇帝亲上的尊号“文安”。皇帝亲政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给姐姐写颂文,颂文中称赞她“志异吕武,功盖伊霍,德比周公”①,盖棺定论,按下了当时暗流涌动的政治旋涡,保下了文安长公主后半辈子的尊荣富贵。
可皇帝栾珏这次的意思,是缩减地方税收中供养宗室的比例,提高上交朝廷的比例,以便充盈国库,更好支撑他在南境对南越国用兵。而这第一刀,就要从文安长公主这里砍下去。只要她应了,其他宗室、王侯们就再没有资格抱怨。
而文安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对此没有丝毫异议。
栾珏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他办得很不客气,但他知道长姐会明白他。同亲姐姐商议削减她的贡奉,已经是他面前摆着的一大堆头疼事里,最容易的一件了。
文安答应了,只按下不提,说起另一件事:“陛下已经去见过黄宇了,那他女儿那桩事,你怎么想?”栾珏对税收下手,事前必定是见过吴郡的地方长官郡守黄大人的。
“有什么所谓?”栾珏并不很关心这件事,“那姑娘被宠坏了。但黄宇很得力,怎样都随他吧。”
意思是不管画像送不送,黄家小姐都不是他心中合适的人选。文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京中形势错综复杂,对于栾珏究竟属意立何人为继后,她心里也没谱,但栾珏不提,她也不问。
只有一件事,她要问一问:“陛下,你同那位姜姑娘?”
提起姜涵露,栾珏才显得稍微放松一些,对他姐姐笑道:“我不问长姐叫她来做什么,长姐也暂且别问我。”
“好好好,”文安无奈,“当我乐意管你!”
栾珏指着那碟茉莉茶糕,唇角微微弯起:“这样点心可口,求长姐再为我要一份,我同姜姑娘带一份去。”
文安摇头诧异:“何时这么小家子气了?”她这话是开玩笑,可吃惊也不假。栾珏是在龙椅上长大的皇帝,自小就是万人之上,为政风格从来果断强势,生活中也鲜有这样细微小意的情致。
她吩咐了身边人去厨房取点心,回头便催栾珏,调侃他:“那你快去更衣,总不能满脚泥去见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