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久违的油灯点了起来!
昏暗的油灯给人无端的压抑感又带着莫名的温馨。
玉氏哄着幺女跟她二姐玩着,这才去看了长子,逼着看了他的小肩膀,玉氏的眼里含着泪,清越却催着她走开,说是姐姐给他抹了药膏,而且刚才用热帕子敷了,现在让二弟帮他再涂抹一遍就是了:“我姐的背篓才重呢,姐不许我的背篓里太重了……”他抬眼看了看一脸愧疚含泪的玉氏。
“哥哥,疼不疼?我给你吹吹……”清华虽然只有四岁,见到哥哥肩膀上的伤痕却也是含着泪水,一眨眼,那双大大的黑亮眼睛里,一串泪珠儿就滚落下来了。
“哥哥不疼,清华真乖,别哭啊,来,给哥哥抹上,轻点儿哦……”
“嗯,我轻轻的抹……”四岁的孩子,却早在两岁时就被爹娘抛开跟哥哥一起睡了,这感情,不是一般的!
哥俩的话,掩在了破布帘子后,玉氏的脸上,泪水也已经成串,滚滚坠落;泪眼朦胧中看向另一边的竹编隔墙,长女安安静静的……
家里,实在是穷困简陋,这一间屋子里,住了兄弟姐妹四个,儿女各一边,只用布帘子和竹墙隔着。
开了年,女儿就算十三岁了,一定要想法子再起一个房间才行,若不然,到时候有媒人上门看见了,岂不是……
“清莲、清越,明日赶集,你们在家好好歇着带好弟弟妹妹,我去买半斤盐回来。”她是母亲,说不出软话,执拗的长女在这几日好像改变了许多,对她的管教有些排斥,又有那么多孩子在,她拉不下那个脸跟长女说什么。
竹墙后面,传出来清莲无法掩饰的有些疲惫的声音:“我休息一晚就可以了,明日我和清越去吧,好久没去镇上了,我想看看集市上都卖些什么;我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去摆个摊卖点儿东西;我们家,很多东西都需要添置,没钱不行!明日我会跟小叔一块儿去……”
之前文中就有交代,她家小叔顾明权是个在外人眼里混不吝的,有点儿人脉,跟镇上衙门里的人也有交情;所以接了个活,镇上赶集时的小摊贩缴纳的摊费,就是由小叔去收来上交到镇上衙门里的,所以,她家要是想摆摊,倒也不是个难事;而且还有可能弄到一个位置好的,至于衙门里收税的事儿和地痞流氓找茬之类的,在他们家,那都是基本上不存在的。
“什么?”玉氏本来交代好转身了的,一听这话,刚偷偷抹掉泪水的脸上满是惊愕:“你想去镇上摆摊?你一个女孩子家,你多大?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你怎么能够去抛头露面的摆什么摊呢?传扬出去,名声没了,到时候哪有媒人上门给你说亲?不许去!”
清莲很无语,真的,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还得着重了去讲,她从床上坐起来,语气缓慢又冷冷的:“你还记得我已经是说亲的年纪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改变这个家,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我的名声倒是好听得很,可是,上门来的媒人一看我们这家境,又会给我说怎样家境的人家呢?”
玉氏无言以对!喉咙有些堵得慌,张口欲言,又只能无言以对,只有泪珠成串,滴落在泥地上,无声,却如滚烫的火石灼心一般的,一声一声,哧哧作响……
“娘,在我之后,清越再过几年也该是要议亲的了……青梅、清华、清灵,他们又该怎么办?地主家的田地佃来种,我们给了租金每年能余下多少粮食?累死累活的帮别人,到最后,我们缺吃少穿,开出来的荒地上,种的粮食又能收成几何?还不是漫山遍野的去找吃的……却都还是永远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娘,冬日寒冷,我每晚每晚的冷得睡不着啊,白日里还好,可这夜里,真的是冷啊!”
“娘,我们家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清越十岁了,本该是在学堂里念书的年纪,却因着我们兄弟姐妹多,给他拿不出束脩来,难道你和爹就没想过送他去念书,考得功名改换门庭么?青梅七岁了,跟着你绣花已经两年,然后呢?荷包帕子绣得再好,你能换得多少银钱回来?买米面盐糖的钱都不够啊!”
“娘,一个人的出身不能改变,我们家境如此,但我不想我将来的孩子,过我现在过着的日子。”
“娘,我要赚钱,我要送我的两个弟弟上学堂,让我顾家改头换面必须把担子压在他们哥俩的身上……我要让我的两个妹妹长大后风风光光的出嫁,十里红妆……,我想让我爹娘天天有白米饭红烧肉吃,一家人住上青砖瓦房,身上穿着丝绸锦布做的衣裳……”
这一晚上,失魂落魄的玉氏抱着小女儿软嫩暖和的小身子,却许久都睡不着。
长女从小就爱去私塾偷听偷学,识得了几个字,这心啊,就大了;到底是好是坏?时光倒回的话,她依旧是要执拗着去做她要做的事情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的孩子,一忙起来根本就顾不上了;以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生养了五个养活了五个,在这十里八村的是个很有面子的事情,可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永远都吃不饱;每个孩子都是一身破破烂烂的穿着;大冬天的,连双厚实点儿的鞋都没法子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