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达也一直到有专业医护人员用止血钳夹住了番藤伸弥大腿上的血管断端才松手。
在如此长的时间内一直保持着手部的稳定,不仅是因为他的手为了拿手术刀和手枪进行了无数的练习,也是因为他的心非常平稳。
——这很奇妙。
雨山在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中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他在15岁以前其实从未想过要当一个医生,也没想过要当什么警察。甚至那个时候他的学习相当一般,还日常在社会上厮混,几乎就是一个混混预备役。
不过这不是他有什么悲惨的家庭背景,或者是个有志准备一统几个区的不良头子。‘雨山’只是个普通的不好好学习的中学生,日常逃课去打游戏,打台球,偶尔和高年级的‘老大哥’溜进一些管的不严的酒吧,因为手上零钱有限,连烟酒也只是浅碰。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家酒吧里遇到了一个比他大7岁的女招待。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有时会很奇妙。当‘雨山’看到对方在灯光下透出一股奇异的超凡感的银色眼影时,他年轻的心一下子被击碎成了好几瓣。
对这个青涩的少年来说,从那一刻生出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崇拜。
女招待只要轻轻地挑挑眼角,他就会像被拽紧了脖子上的缰绳一样陷入窒息。
‘雨山’把她当成一种终极的女性精神化身仰望着,每每试图骗过酒保来看她,但有一次他的年龄暴露之后再想溜进来就很难了。
好在女招待注意到了她年轻的仰慕者,并拎着他的耳朵要他好好回去读书。
他开始重新努力学习,但要他就此不去见对方是不可能的。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很大进步后,‘雨山’甚至有些傻兮兮地拿着成绩单去酒吧找她。
女招待的工作时间当然是很晚的,少年兴高采烈地披着夜色准备赶到酒吧,然后因为闻到一股和酒精混合在一起的甜腥味,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巷。
37岁的雨山达也依旧记得那个夜晚他看到的一切。
月辉稳定而明亮,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泊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女招待脖子上的裂伤像一道深渊,把走近了的少年的目光和心神都完全吸收了。她的气管和声带都被一起割断,仅能发出极轻的‘嘶嘶’声。
15岁的少年并不知道该如何挽救一个颈动脉被切断的人的生命,他惊恐地试图捂住女招待的脖子,但那流到手上的滑腻红色只是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他的手抖到连女招待的脸上都留下了血指印。
‘雨山’手底下的温度逐渐失去了,而他看着女招待一直睁着的眼睛,大脑无法理解这一切。
死亡这个词语的意义仿佛一下子从他脑中消失了,他呆坐在地上很久很久,直到警车到达他被强行从地上拽起为止。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他几乎下意识地要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下一秒沉重的真实随着这个疑问终于回到了他身上。
女招待死了。他手上已经被风吹得黏腻的红色是她的血。
18岁的‘雨山’考上了非常好的医学院,他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他本来应该就此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救死扶伤,他的手已经不会颤抖,也知道该怎么急救一个动脉被切断的伤者。
然而,就在那一年,他从曾经的‘老大哥’,现在的一个帮派成员中偶然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她是因为不愿意参与粉末生意,还试图告知警察而被杀的。
这当然可能只不过是谣传,因为这种内情除非是为了震慑被刻意传播,外人几乎不可能得知。
26岁的‘雨山’很平静地想着,然后主动接触了麻药取缔课,并在成为其中一员后要求成为一名卧底。
年轻时候的复仇之心在年复一年的卧底工作中逐渐冷却,变成更坚固的什么东西。
稻川会的雨山达也是一个愤世嫉俗,冷漠而可怖的人,他身上那种显眼的厌世倾向是他尽管是一个瘾君子还一直被信任,逐层提拔的重要原因。
他见到了比当年月光下的黑色更黑的事物。
其实直到番藤几乎死去之前,雨山都觉得自己会找个机会直接扣动扳机——情报并不是问题,他隐约察觉到如果他这么做了,荷见会很乐意地做出‘补偿’。
而且他的‘上级’番藤是一个恶贯满盈,根本不配得救的恶棍,即便是转投也只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一颗子弹可以说还便宜他了。
但当那颗足球从雨山身边划过,把野利的一众下属砸开后,雨山几乎想也没想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平静而稳定地处理了番藤的伤口,止住番藤的动脉出血,然后带着荷见和柯南去做笔录。
——还是不要用复仇心掩盖杀戮的恐怖了。
尤其是在这两个聪明过头,未来未定的年轻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