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回了自己的客房里,可是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刚刚的事情,一直是以衣服颜色识人的宫玉竟然一口道破了他的假身。
可现在说起心里的感觉,担心是小,诧异反倒要更多些。
几步走到了木桌前面,王安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压惊,捧在手中却不去喝,一直等到一杯热茶成了凉茶,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喝干了茶水,双手拇指轻轻摩挲瓷盏,自语道:
“师父说过一切众生各各皆见种种色相,所以陷入种种迷惑之中,不得解脱,难不成宫玉姑娘直接不着外相,是能作如法随观的天生菩提心?”
“认不得便认不得,认得了就是认得了,不管什么样子都能够认出来。”
暗自沉吟一二,王安风觉得这个可能性怕是最大的。
他自己伪装的时候,用上了神偷门的易容之术,甚至于因为一直都是以金钟罩最为自己的根本武功,还控制筋骨肌肉,以内气充胀,让身子长成了近乎八尺的昂藏大汉。
从外貌上完全认不出是一个人来,举止行为风格也和往日截然不同,宫玉却能够一眼断定,除去了方才所想到的理由,实在没有其他的解释。
手中把玩茶盏,低吟道:
“性真既已离,色相复何有。”
“仙人剑……这便是仙人剑?要真是这样的话,在慕容大长老面前,估计肯定也是瞒不住的,想来薛姑娘第一次去青锋解的时候,就已经给认出了真身。”
心中感慨,觉得此时修为只比自己更高一筹的宫玉,未来或者也会成为大长老那样不沾俗世红尘的姑射仙人,持剑在青锋解,俯瞰着整个天下的江湖武林。
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宫玉现在虽然冷淡,虽然也不喜欢说话,可身上还有几分红尘气息。眉目间清冷,却不是要冻结人心的寒意,反倒像是有一整季的春雪都融进了她的眸子里,干净剔透。
这样的朋友若是有朝一日变成了端坐玉虚的仙人模样,他却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觉得失落。
想了想却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摇头失笑自己当真是杞人忧天,这种事情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来决定,无论宫玉抉择是什么,他作为朋友也只能选择看着她往前走。
再说,就算是宫玉成了仙人般的人,他也不是不能去看她。
摇了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神色便略有郑重。
如果果真如他所想,宫玉已经能看破外相的伪装。
那么不止是扶风刀狂的身份,剩下的诸如意难平,巨鲸帮少主赢烈,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在宫玉面前出现,便会被当场戳破,哪怕是他化成灰,搞不好都会被一下子认出来。
想到自己当时为了和藏书守的身份区别开,化身其他身份时故意做出的那种纵狂行径,王安风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抽搐,面现茫然之色。
宫玉方才轻声道了一声,刀法不错。
她那时眼中的究竟是她熟悉的藏书守,还是纵狂傲慢,当街杀人之后,威胁城尉,扬长而去的狂人?
想到自己说出的那些话,王安风觉得自己的脸莫名有些发烧,张了张嘴,一低头直接磕在了木桌上,也不起来,整个人几乎瘫了一般。
原先伪装的时候还好,说话做事落落大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此时被好友看破,却反倒越来越觉得羞耻,脸上几乎都要烧起火来。若是冬天,头顶或许还会飘起些白色烟气,仿佛冬日里火山温泉的模样。
王安风仿佛彻底放弃了思考一般,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趴了起码有一炷香的时间,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往后绝对不要再在宫玉面前用出狂刀这个身份,这一次……
这一次便当无事发生过……
王安风花费了许多功夫,勉强说服了自己忘掉那些想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埋掉的行为和话,喝茶压压惊,倒茶的时候却又想起尉迟杰方才信誓旦旦曲解自己的话。
说什么,三天之内杀了你,骨灰都他妈给你扬了……
身子一颤,手中茶盏直接被捏成了齑粉,沉默半响,传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尉,迟,杰……”
………………………
梅忘笙提着手中剑,重新回去了梅府。
府里的气氛隐隐有些躁动不安。
方才他做出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家里人,他也没有打算瞒着,整个梅府里的人几乎噤若寒蝉,尤其曾经在自己男人耳边嘀咕过这位梅三先生不好出的妇人,面色都略有些发白。
从梅府中门处进来,有一条道路隐于林荫,直往府邸里最深远处通过去。
这以白色石料铺成的道路颇为宽敞,往日里能够容纳数人并行绰绰有余,此时却有梅忘笙一人缓步徐行。
遇到其他人也会如常温和颔首,不至于引得人人仓惶,可朝着这位梅家三孙还礼的人面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