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江书晚入宫快两个月了,终于坐上了一顶小轿,被晃晃悠悠地抬进了承乾宫。
今日天气阴沉闷热,空气中粘嗒嗒的水汽让人有些不舒服。到了掌灯时分,一阵闷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就悉悉索索的落了下来。
承乾宫里燃着龙涎香,沉静浑厚的香气和窗外连声的闷雷让江书晚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杯茶,又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糕点,被一旁的宫女瞪了一眼,忙不迭地撤下了。
江书晚等得百无聊赖,手指在案上一圈一圈的画着,偷偷四下打量。
承乾宫内殿里烛火摇曳,各式摆设极尽奢华无甚特别,单单对面墙上一幅《桃花幽鸟图》却甚是生动野趣。那画中一枝折枝桃花疏影横斜,桃花朵朵绽放枝头。其上站着一只翠鸟,对着空中鸣啼。
走近了细看,却没有落款也没有题字。
“你瞧得懂画?”
正当江书晚凝神细看之时,一个低沉抓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书晚骇了一大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妾江书晚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完才惊觉自己拜错了方向,才又撅着屁股默默地冲着声音的方向转了个身。
头顶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
“还是这么不禁吓!”
江书晚趴在地上,不置可否,疑惑道:
“妾不明白。”
李佑瞧着脚边这只懵懂的小白兔,故作威严道:
“抬起头来!”
“是!”
江书晚今日穿着淑妃裁制的桃花裙,裙摆在下跪的时候被她刻意散开,如一朵盛放的粉色桃花,将她萦绕其中。江书晚清澈白皙的面庞不施粉黛,只额头一抹亮眼的花钿,如花蕊一般粉嫩娇艳欲滴。
李佑闻着空气中一阵似有似无的桃花香,瞧着眼前这朵盛开的桃花,心跳漏了一拍。
他怔怔地瞧着,却听江书晚一声惊呼,抬手直指李佑:
“是你?!”
一旁的福临怒斥道:
“大胆!对着皇上你啊你的,成何体统!”
江书晚被吓了一跳,猛缩了一下脖子,嘴唇抖了两抖。
“妾不知你是皇上,哦,不,不知皇上是皇上。那日多有冒犯,妾……妾……罪该万死!”
李佑原本戏弄江书晚觉得好玩,但被福临这么一喝,什么情趣都没了。他白了一眼福临,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福临讪讪的退出寝宫,随手关上了门。
一时,寝宫内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起来吧。腿可好些了?”
“好多了。皇上竟还记得?”
李佑笑了笑,这只小白兔战战兢兢的样子叫他心里一阵酸楚。曾经他也是活得如此如履薄冰。
“那日你不知者无罪。只是眼下,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
江书晚这才盈盈起身,微微福了一下身子,道:
“妾瞧不懂画,只是觉得瞧着这画凄凉,和寝宫的摆设格格不入,这才斗胆多瞧了几眼。”
李佑心头一震。
这幅画他挂在寝宫三年了,后宫的嫔妃大多都见过。有根本瞧不见的,有瞧见了当没瞧见的,有奉承画功精湛的,有阿谀立意高深的。
说它凄凉的还是头一遭。
李佑噙着笑意,瞧着江书晚道,
“说说看怎么个凄凉?”
江书晚怯怯的摇头,
“妾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无妨,朕赦你无罪。”
江书晚这才略一沉吟,歪着脑袋,敲着手指,嘟着嘴,
“桃花盛开,万物萌生,是春天的象征。春天本应是热闹喧嚣,一派生机盎然。可这支桃花孤影横斜,独独一支,寥落凄凉。再看那翠鸟,形单影只,瞧着天上悲鸣,孤傲幽冷,着实让人可怜……”
江书晚一边思索一边说,丝毫没注意到李佑的脸上表情已经越来越凝重。等她说完,再抬头看李佑的时候,已被他脸上的阴沉吓得花容失色,一抬裙摆就趴下请罪。
李佑内心震动。
这幅画是他的生母沈氏所画。
沈氏幼时家中获罪,被没入宫中为婢,她在辛者库洗了十年衣服。一日,被醉酒的先帝宠幸,后诞下李佑。
直到李佑五岁的时候,他才被先帝的郑皇后发现行踪,母子被双双带回后宫。沈氏因诞下皇子被封为官女子,居住在御花园后的北五所。
沈氏虽为官女子,但却是后宫最末的位份。平日里除了在御花园锄花锄草施肥松土,还要打扫清洁,时不时还会被一众嫔妃甚至宫女内侍欺负侮辱。
日子过得比辛者库的时候还要凄惨。
这幅画就是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