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半伏在地上,双臂缓缓将身体撑起,清瘦的背脊微微颤抖着,青衫上浸着斑斑血痕,叫人莫名想到雨后道旁被狂风所折的青竹。
天空之中又响过一道雷鸣,阴云越发压下,有若天幕低垂。黑沉沉的云层中隐约有庞大黑影穿梭其中,伴随着阵阵低沉的、有如恶犬般的嘶鸣咆哮之声。
宁和仰头望着那阴云中的黑影,屈膝抵在地上,右手虚握的掌间又一次现出一抹朦胧剑影。她的身体已是虚弱至极,然而与之相反的,这道剑影却比上一回来得更为凝实。
宁和捉着剑反手杵住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而空中怪影见宁和站起,似觉受到挑衅,犬吠声越发凶戾。随即只见半空森白电芒一闪,雷鸣翻滚中一道庞然黑影猛地从云端之上飞扑而下,落处正正砸向下方的宁和。
宁和单手持剑,头顶发冠早已不知何时摔落,长发披散、青衫猎猎,单薄身影于万顷电光之中孑然而立。
黑影转瞬逼至近前,宁和抬手举剑相迎。剑影与雷光相撞,霎那之间只听天地一声闷响,平地迸起的狂风几乎将此处半个山丘都夷为平地。
宁和浑身重重一颤,原地晃了晃,落脚之处瞬间便积了一地血红。
雷电之力何等暴烈,岂是凡人之躯能够承受?
此刻宁和人虽还站着,可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强压之下开始有若蛛网般崩裂,淋漓鲜血汩汩将衣摆浸透。尤其那双握剑的手,指间隐隐已见白骨。
宁和没有如方才斩那虎头怪那样将剑挥出,只是就这么提在手中与这黑影相抗。因为她清楚,她的剑乃是由胸中心气所凝,剑之所指心之所向,剑出则无回。而此时此刻若将这一剑斩了出去,便恐怕便再也无力凝出下一剑来了。
雷光落地散去,一地焦黑之中那扑落在地的黑影现出形貌:身有四爪长尾而类鼠,头颅扁平而类鳖,皮毛黝黑,满口尖齿,齿间隐隐可见有细小电弧弹动。黑豆眼凶光闪烁,四爪伏地,正一副随时将择人而噬之态。
又一只怪物。
这怪物一击宁和不中,落地低吠一声又再扑来,呲牙咆哮、凶厉非常。
宁和拿剑去挡。那剑轻细朦胧,与这怪物尖牙利爪相碰之时却每每有金铁铿锵之声,晃而不折,灵动非常。
但宁和毕竟从未研习过任何刀剑之术,劈砍挪挡全凭本能,毫无章法可言。而此怪一身坚韧油皮,身形还有如真正的老鼠般灵活狡猾,时不时张口喷出小团电芒砸向宁和。
宁和每被砸中一次,身上皲裂伤痕便增多一分,不消片刻就成了一团血人。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转瞬之间,宁和渐渐已经无法看清面前情形,只能一次次地勉强通过四方袭来的风声抬剑支应。
眼看形势岌岌可危,忽地,宁和才刚架出一剑,就听有风声从身后逼来,一惊之下匆忙回身再挡已是来之不及——然而下一瞬,宁和却感觉到那道风掠过了她,停在了她的身前。
愣了愣,宁和定定神抬头望去,就见身前横了道庞大黑影——竟是蟒兄!
只见漫天阴云之下,一条通体玄黑大蟒昂首盘踞,蛇信吞吐、绿瞳森然,与那鳖头鼠身之怪对峙而立。鳖头怪物生形极大,动若小山一般,可黑蟒那长足十数米的粗壮蟒躯却也不逞多让。
相持之势只维持不过片刻,就见那怪物猛地咆哮一声,率先向黑蟒袭去!
而有了黑蟒相助,宁和这边也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也让她有了些许思考的空当。
宁和十分清楚,自己早已身是强弩之末,为今之计唯有趁着蟒兄在前抵挡寻机出剑。且这一剑,需得叫那怪物当场毙命。
想着,宁和提剑踉跄着向后退去,抬眼四顾,想找一处便利行事之所。可二兽体型皆巨大无比,争斗起来威势惊人,撕咬相搏间一路摧枯拉朽,四周花木墙台尽毁。宁和又伤重,实在难以跟上。
更加不妙的是,宁和很快发现与那可控惊雷的怪物相比,蟒兄体型虽大,却到底也只是凡间兽类,不过片刻便与宁和之前一样叫那怪物所招雷霆劈中了数次,劈得蛇躯焦黑,鳞片脱落满地,露出其下斑斑红肉,形容异常惨烈。
“蟒兄!”
宁和心中大急,同时也明白绝不能再拖下去,片刻后牙关一咬,强行提气往前头一处塌了半边的亭台奔去。她如今内腑重创,身上断骨不知多少,却硬是拖着这副残躯翻上了亭顶。待得终于立稳,已是面如金纸、汗脱如浆。
而此时另一边,那鳖首怪物似觉黑蟒一介凡兽也敢与自己相斗,吠叫之声越发狂怒,频频招出雷光劈下。而黑蟒虽被压在下风,伤势不断加重,可却也被激出凶性,蟒躯狂舞之下几要化作一片搅动的黑色旋风,一时间叫那怪物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宁和的身体是抖的,拿剑的手却是稳的。她流了太多的血,这些血似乎将她身上的温度也一并带走了,她的手变得与手中剑一样冰凉。可她的神智是清明的,她在等待,等待挥出这一剑的时机。
在又一次被蟒尾重重扫中之后,怪物终于被黑蟒的疯狂反抗所彻底激怒了。只见它忽地四爪一摁凌空跃起,跃至半空,脚下瞬息间凝出大片黑云。而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