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帐出来,屈云灭目光沉沉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抬手,把雪饮仇矛朝后一扔。
虞小将军那悲惨经历才过去没多久,谁也不想在大战之前被雪饮仇矛开瓢,后面的两个卫兵同时手忙脚乱的去接,险而又险的齐齐把这柄兵刃接住了,把矛杆立在地上,他俩悄悄擦了一下脑袋上流下的汗水,然而再抬头,眼前哪还有大王的身影。
……
弥景坐在自己的营帐里,他一边捻着手中的佛珠,一边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以前他都是以个人的名义去跟这些国家的首领联络,但这回他以镇北军使者的身份出现,想必过不了多久,这群人就都知道这件事了,而他的身份不再单纯之后,那些人对他的态度也势必会改观。
认识到空门不空、净地不净之后,有些人注定会对他失望,而有些人会想从他这里榨取更大的价值。
越来越难了啊……
但也越来越有趣了。
弥景阖下眼皮,然后无声的笑了笑。
在这一刻,弥景突然久违的感到了什么叫做畅快,如果说他曾经从鲜卑人那里学会了什么道理,那个道理就是,救人之前先救己,救世之前先救国,只有自己与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无懈可击了,他们才有余力去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萧融一向敬佩他和这些国王、王后的熟稔程度,殊不知这些也不是直接送上门来的,是弥景一次又一次的争取,主动求见这些统治者,等他们施舍了弥景一个机会之后,他们才被弥景的个人魅力所折服。凡事便是如此,酒香固然不怕巷子深,但在乱世当中,人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唯有放下身段,才能尽快的为自己累积出一层又一层的人脉与资本。
……
从受了大戒开始,弥景脑子里的那根弦就再也没松下来过,但他又不是自虐狂,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变得轻松一些,就像今晚这样,享受着这一次的胜利,将其余的问题,都交给明日的自己来解决。
他彻底闭上了眼,手中佛珠滚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就在他即将完整的放松下来时,刷拉!
又有不速之客掀开了他的帐帘。
弥景:“…………”
罢了,他就是个天生劳碌命。
*
屈云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最为愤怒的时候,他没去找原百福、没去找简峤,在脑子里把整个军营的人都过了一遍,最后他发现,这么多人里,最适合听他发牢骚的就是弥景。
……
片刻之后,弥景一脸麻木的听着屈云灭抱怨。
“我虽不知在寻常人那里,他们出征之前得到的叮嘱都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绝不是萧融这样!我越不想听什么,他就偏要说什么,若是希望我能得胜归来,直说不就行了?为何一定要惹怒我!”
弥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才认命的回应:“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他直说了,
却没起到作用,所以这一次他想换一种方式。”
屈云灭:“……”
他幽幽的看向弥景:“你每一次言之有理,都会让我感到异常不快。”
弥景点点头:“我知道,每一次大王都将不快写在脸上了。”
屈云灭:“……”
运了运气,屈云灭的声音没有一开始那么冲动了,他垂着眼,深吸一口气:“本王的确是个直爽的人,萧融也是因为太了解本王了,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他知道即使惹怒了本王也没关系,本王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弥景默了默,他感觉屈云灭的性格不能单单用直爽来形容,但他不想反驳屈云灭,就只是继续点头:“大王说得对,萧公子一直都是一心为大王着想。”
本以为屈云灭已经靠着自己冷静下来了,但下一秒,他又怒气冲冲道:“没这么简单!以前他也一心为本王着想,但他不会对本王说这种话,有些事与以前不同了,只是本王还未弄清楚是哪些事。”
弥景突然抬眼,而屈云灭根本没注意到弥景的眼神,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乍一看似乎是从他来到军营开始的,但仔细回想,仿佛早在北扬州的时候就已经有迹可循,从金陵回来以后,萧融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也不再像过去那般尊重本王,他——”
顿了顿,屈云灭的声音突然低了许多,似乎正在沉思:“他对我更好了,但也对我更加严苛了。”
屈云灭说话时候一直都是这样,只有在他想要发脾气、或是想要变得客套的时候,他才会自称本王,但说着说着,最后他还是会拐回“我”这个自称上。
通过他的自称,也能判断出他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从他改了自称的时候,弥景的眼神就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握着佛珠的手都不动了,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屈云灭,谁也看不出来他究竟在等待一个什么结果。
而在短暂的沉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