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朝堂上下一时惶惶,大家猛然想起滔天权势附加下的林相,当年姿容绝丽,光耀京畿。但君臣不合,朝野皆知,女皇陛下前朝被权相压制死了,后殿再放一个“王叔”,那她还活不活?这话,八成是讽刺。
林杪轻轻摩挲了下指尖,视众人的窥察如无物,只是心里不怎么痛快——这个女娃一直都比先太子胆子大,脾气也大,现在竟敢在朝堂上公然嘲讽他了。
但他是个顾大体的,恼归恼,不会臣工面前,对君王不敬。
良久,林杪垂首:“臣有罪。”
荣姝被噎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我是真心的——真心觉得你的模样甚合朕心。
偌大朝堂,静可落针,荣姝转目四顾,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王叔的意见朕会慎重参考。”
女帝对他的称呼,在国相,王叔,师尊,靖安大将军之间自由切换,但林杪听得多了,也能感觉到区别,比如现在,叫他王叔,就代表刚才国相林杪说的话,她权当放屁。
果然,她继续道:“虽说大婚乃国事,但终究也是朕的床笫私事,所以这皇夫,朕要自己挑,各位爱卿若觉得有合适人选,可以直接送过来,供朕参考。”
这话一出,不啻滚油如水,人心都浮动起来。
从先皇重病到女帝登基理政,这么多年,国相独掌朝堂,只手遮天,难道其他人就甘心拜于他门前,不想走青云路?荣姝是不信的。国相做大,天子孤悬,她便要跟中下层官僚联合起来,互相拉扯。
这般大臣没有一个蠢的,都知道女帝此举是要提拔亲信,当不当皇夫不要紧,侍中侍郎羽林郎,随便哪个都是天子近臣。
说实话,此计甚妙。林杪眼中闪过一缕微光。
女皇的内殿空前热闹,每天都有风格殊异的青年俊才进进出出……
国相门下生徒议论纷纷,商量对策,有些大约还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为国相捐躯。”
林杪从来都不缺来自内廷的消息,他对着名册查看荣姝为自己挑选的“皇夫候补大队”,就像看一处拙劣的戏剧。
“李子樊,年十七,精音律,擅技击……
李埼的孙子?祖辈是屠户,也太贫瘠了。”
“王汝斌,这人眼下有颗痣啊。体貌不端怎么做皇夫。”
“张玉茹,仪容俊美,通医药——”林杪手猛地一紧,狠狠摔了丝绢,还踩了两脚。胡闹,真是胡闹!
会技击和医药的,怎么能放进后宫呢?单想着对付他了,怎么不想着自己可能有危险。
林杪扶额,好好的小姑娘,一夕之间忽然变得这么叛逆——八成是在跟他的选夫标准置气。
林杪的态度在“她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和“对姑娘家要格外有耐心”之间左右摇摆。最后得出结论,少女心性需要体贴,她不肯委曲求全,他就得勉为其难。
宫廷里,荣姝津津有味的翻阅各种美男画像,自打她在朝堂上公开招夫,自荐枕席的人数量就越来越多,并且下人自动揣测女皇对“色”的偏爱,所以质量也越来越高。
女皇的选夫的标准是什么来着?她说了,讨女人喜欢的男人,素来都是“潘驴邓小闲”五行齐全,但朕富有四海,所以“邓”便不要求了,捡“潘驴”挑来。
魏顺安体贴道:“陛下,画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几位公子在外头等着呢,看画不尽兴,不如招进来见见?”
荣姝却忽然又兴致缺缺,画卷丢在一边,倒头休息——跟林杪斗法挺耗精神,这里头美男众多,也不知有多少是他安插的。
鹤首吐雾,香烟袅袅,纱帘垂地,静无人声。朦朦胧胧间,荣姝却听到一阵清雅的琴声,再抬头,忽见纱帐后站了一个人。
他手中握了一把剑——荣姝没有动,也没有慌。作为高登位面最强守护者,她作战经验丰富,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身上没有杀气。
那人定睛摆头,折腰曲肱,剑势如行云流水,轻灵中不减矫健,魏全胜在弹琴,淙淙琴声,松风在弦,对方依歌而舞,修长窈窕的影子落在幔帐上,远望如精灵出洞,鬼魅出山,森森然动人心魄。
荣姝托腮而望,恍惚间觉得这身段颇为熟悉,待到一曲终了,幔帐揭开,露出那舞剑之人秀颀高挑的身形。对方脸上戴了一个面具,大好颜色挡得严严实实,荣姝嘴角含笑,见怪不怪,美人登场,就跟上菜一样,揭盖拆
封,总得一步一步来。
她轻轻动动手指,对方放下了鬼面。果然好皮相,鼻梁高挺,剑眉薄唇,一双眼睛好似冰在水里的卵石,他并没有荣姝预料的谨慎或敬畏,反而带着点笑意,颇具王孙公子的挑达——荣姝歪歪头,轻嗤一声。他若不摘面具,她可能更喜欢。
“舞得好!”
荣姝鼓掌,命人看赏。一盘金子放到面前,“去章台侯着”
对方还算沉稳,没有大喜过望的样子,他还要说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