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来。
荣姝招呼着人在沸水锅上架了丝车,从东方微亮一直忙到繁星满天。到了晚上,红烛高烧,夜宵齐备,这年轻的女老板显然是打算让大家加夜班了。
这个步骤确实枯燥又无聊,等众人疲敝时,荣姝就亲自下场,鼓舞士气,一天下来,脸蛋被水蒸气薰的通红,两条手臂更是酸的提不起来。但她看着那一偏偏雪白柔软的丝,心里却满满都是成就感。
困在侯府时,为着“商户低贱”的恶声,她处处缩手缩脚,虽然锦衣玉食,却精神苦闷,现在重回本行,反而有种浑身轻松,如鱼得水的感受。劳作一天,躺在床上,盘算着收入和开支,心里特别踏实。
果儿原本也算有些头脸的丫鬟,没有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所以才干了一晌子就受不了了,这可比在侯府洗衣裳端盘子辛苦太多了,站在滚滚热浪里,两手跟凫水的鹅掌似的,通红而又忙碌,再加上蚕蛹的尸体味儿——简直让人□□。
但看荣姝还在坚持,便会重新鼓起干劲儿,夫人都在硬抗,她怎么能先打退堂鼓呢?
可她毕竟不是熟手,越急越乱,连着抓住几个茧子都死活抽不出丝,眼瞧着她都快急哭了,荣姝便一把将那些茧子捞出去扔了。
“夫人,这是……”
“这是茧子养护的时候,冲了湿气,受潮犯软,这种搅了半天,抽不出头的,就叫‘水茧’,只能白丢。”
果儿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夫人说茧子的好坏要等最终下锅才知晓,原来是这样。她不由得更加专注,同时心里也提着一口气,摆脱千万别出现水茧了,那可都是钱啊……幸而荣姝对自己的眼力还是谦
虚了,水茧现象只是个别。
等到这匹茧子缫丝完毕,荣姝给短工结了钱,又让果儿休息两天,很快专门收购蚕丝的“丝客人”就到了。
这种人身携巨款,交易利落,是最受欢迎的交易对象。
荣姝口才又好,人又机灵,迅速觅到了价格公道出资爽快的“丝客人”。
“您瞧着,我这丝质量都不赖,最适合织绸子,到时候往织机上面一搭,保准经线笔直纬线横贯。”
这她倒是一点都没有虚夸,雪白银亮的丝一包一包堆成了山,对方若是需要,她可以随便验货。
丝客人看了一圈赞不绝口,待看到她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剿丝工事又有些好奇。“荣老板,女人家经商不容易,一般男子都不愿意买茧抽丝,怎么你倒担了这么苦的活计?”
荣姝把所有辛苦避过不谈,只笑道:“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要更努力呀。您给个好价,我结个善缘,等明年我们再合作。”
“哈哈,荣老板倒是个爽快人。你这批货满打满算价值四十万两有余,我可以全部接收。不过你得格外挑出一部分极好的给我,我专得留出来专门卖给京城的贵人,他们眼界宽眼又挑,不是上好的都不要,但又都是大客户比如东昌伯府定国公府……哦对,以前还有平远侯府,但眼下估计不行了,平原侯最近到处借当头呢,都说这陆家要复起了,结果光景刚好了又跟几年前一样了,啧啧世事难料”
荣姝闻言,轻轻挑眉:“是啊是啊,世事难料”
口吻唏嘘神态平淡,仿佛这事儿跟她无关。
蚕丝的价钱是蚕茧的五到六倍,荣姝买了七万两银子的茧子,毛润四十二万,抛开成本,打点的花销,场地工事的费用,收购的让利,小工的薪水,净赚三十万。
三十万雪花般的马蹄银堆在柜台上跟夏天落霜似的清凉。
看到银子的刹那,果儿震惊的嘴巴都张大了。
“啊啊啊,我们有钱了!”她原地愣了半刻,忽然脚底踩了弹簧似的一蹦三尺高,像只土拨鼠似的尖叫。“我要买衣服,买成衣店最贵的那种,我要吃糖葫芦,买一百串糖葫芦,像扫帚似的摆满一院子,夫人,我晚上要躺在银子堆上睡觉。”
荣姝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开心吧。”
“开心!”果儿拿着几锭银子抱在怀里使劲儿蹭,一瞬间所有辛酸疲惫一扫而空,“赚钱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那肯定比到处借当头的感觉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