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皇上那里出来,太后又突然召见,曲怀庭心里是七上八下。
太后身边的人都有钻天遁地的能耐,只要是这宫里的事,都有本事打听到。
本想从金满堂嘴里套出点话来,见他低眉只顾着走路,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便作罢。他是宫里久经历练出来的老油条,嘴巴比蚌壳还紧。就算看着面子搭理两句,也是左顾而言它,不会透露一丝半点儿,问了也是白问。还是省省力气,留着应付那位老祖宗吧。
到了宁康宫,见了礼,太后坐在上首耷拉着眼睛,手上数着念珠,不疾不徐道:“曲家这次立了大功啊!”
语气淡然,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曲怀庭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安。这样大的事,太后定以为他是故意瞒而不报。天地良心,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欺上瞒下。
躬了躬身子,道:“机缘巧合之事,微臣不敢争功。”
“机缘巧合?”太后抬起眼皮,目光灼灼,“你可知道皇帝因为这个机缘巧合怀疑哀家?阿土出了意外受了伤,偏偏被你曲家的人救了。这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曲怀庭一听脸色煞白,太后虽上了年纪,却半点儿不含糊。明着不理事,暗里什么事都想插手。这阖宫上下,哪一件事能瞒得过她老人家?
急忙道:“微臣也是听皇上问起,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皇上那里微臣已将来龙去脉详细说了,太后明鉴。”
太后吊起嘴角,道:“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明鉴?”
曲怀庭这会子明白了,太后不过是想知道他和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再只手遮天,皇上御前也不可能有耳目。
往上一拱手,将与皇上的话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只隐去了赐婚一事只字未提。这事还是等皇上那边下了旨再说不迟,万一太后知道生了气,上面不是还有皇上顶着。
太后听完闭着眼一动不动,只右手大拇指快速拨动着珠子,菩萨似的。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手中一停,道:“这么说救了阿土的人是你的女儿?”
曲怀庭小心应道:“正是。”
太后哦了一声,眼角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既然事情说明了,哀家心里也就踏实了。唉~如今上了岁数,精力有限。说了这么会话儿就乏了,你且退下吧!”
曲怀庭紧绷的神经松泛下来,恭恭敬敬作揖,躬身倒退了出去。
太后侧过头去,对丁嬷嬷道:“哀家有些日子没见老姐妹了,上次见还是两个月前。”
那语气很有几分小孩子撒娇的模样。
丁嬷嬷一听,这事好办,不由笑道:“奴婢立刻安排。”
太后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道:“顺便将那丫头一并召进宫来。”
丁嬷嬷略一思忖,明白过来说的是谁,随口问道:“您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女进宫,可是有什么打算?”
太后挪了挪身子,伸手摸摸后颈。丁嬷嬷极有眼色,轻声道:“您老毛病又犯了?奴婢给您揉揉。”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身后轻手轻脚揉捏起来。
太后惬意地闭上眼,道:“皇帝一年里头少说也有三四个月不传嫔妃们侍寝,大抵是宫里几个早厌了。偏偏他又不肯往后宫里添人。方才听曲丞相话里的意思,皇帝对这个丫头似乎颇为赞赏。哀家想着不如将她放到今年的秀女中去,看能不能入了皇帝的眼。若成了,皇帝高兴,也能为哀家所用,一举两得。若不成,哀家也没什么损失。”
丁嬷嬷不解,“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如何与大家贵女相提并论,堪此大任?万一圣前失了体统,岂不是弄巧成拙?”
太后不以为然,“山珍海味吃多了,突然换换口味,吃点野味反而觉得新鲜。皇帝年纪轻轻就清心寡欲怎么行?这宫里的女子表面端庄得体,进退有度。内里却是各种算计,无所不用其极,皇帝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人堆里突然出来一个不一样的,那不就愈显得与众不同?宫里长年累月沉闷无趣,要的就是推陈出新。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这个福气。”
丁嬷嬷嘴角微扬了扬,道:“您福泽深厚,她能得到您的青睐,足见是个有福气的。等进了宫再加以调教,假以时日定然差不了。咱们这宁康宫上上下下,甭管是派出去当差的,还是留下当值的,哪个不是好样的?不全是您规矩严,会调理?”
太后听得眉开眼笑,随即又长叹了一口气,“哀家原不想蹚这混水,一个做母亲的,算计到儿子房里去了。这要传出去,这张老脸臊也臊死了。还有老姐妹那里,如何开口?哀家和她闺中的情谊,如今已是大几十年了。毕竟是她的孙女,哀家要拿她当棋子儿呢。人心都是肉做的,这老姐妹的性子,哀家最清楚不过。外强内柔,最是护短。她要是不同意,哀家也不能强求。”
丁嬷嬷善解人意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您也是为皇上着想。那丫头既救了二殿下,必是精通岐黄,您何不拿此做文章?”